說是這么說，這趙大年能交齊才算是有鬼。

“一百一十二里，一甲甲首戶，戶主趙大年，交糧三十六斗半。”所以當書辦念出這個數字的時候，趙大年的臉上果然出現哀愁。

顯然實際數據和應收數據相差很多，不過秦風還是沒有說，他想看看這書辦如何做，就見這書辦看著帶殼糧食雖然臉色不怎么好看，不過還是將糧食倒入一個個斛中，最后在使出絕技“踢斛淋尖”，踢斛可以讓斗中米充實，淋下的尖就算是耗損，按照規定全部都是官府的，屬于呆出息的一部分。

果然那趙大年不敢多言，擔心官府催收，只好把斛倒滿……

秦風心想真黑啊，白馬縣一年兩次的糧稅加起來有二十萬石左右，按照這時候的生產效率，這種負擔鄉民們已經很大了，如果在加上雜七雜八，可的不可的名目的稅，實際百姓承擔的比二十萬石要多，可秦風敢打賭，白馬縣官府上繳絕對沒有二十萬石，所以實際落入官府的耗損將會更多。

也就是說稅糧還沒有出白馬縣就被扒了一層皮，可是知縣之上還有知府，知府之上是藩臺，藩臺之上是道臺，哪怕糧食運送的過程中肯定還要被扒一層下來，更別說京中的那些大佬了，這一層層皮拔下來，雖然實際入庫的還是原先規定，實際上這一層層的損耗早轉嫁到鄉民身上，然而這還是稅糧，膽子大后臺硬的甚至連賑災的糧款都敢過一層篦子。

早知道官場黑暗，秦風今天總算對此有了清晰的認識。

當然還沒有完，就見做完一這些的書辦，并沒有說話，而是抽出一張紙來，刷刷的書寫起來，不過卻是在之前問道：“可識得字？”

一個鄉民連飯都吃不飽，那有功夫識字，這簡直就是明知故問，不！分明就是多此一舉，那么書辦這一問顯然是有深意的，秦風還以為那趙大年也看出端倪的，沒想到那趙大年還一幅知曉的樣子，見一問，馬上說道：“字認得我，我卻不認得它！”

秦風算是知道這書辦寫什么了，大概是類似于欠條的文書，無非是“白馬縣一百一十二里，一甲甲首戶，戶主趙大年”欠糧稅多少！

文書寫好了，不是一份而是兩份！

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明明這趙大年今年所欠糧稅是210斤，是的有一張寫的是210斤，可是另一張卻寫的很多，足足多了五十斤。

書辦把寫有210斤的文書疊起來放好，卻把那張寫有多出“50斤”的文書給了趙大年，還好心的提示道：“你若不認識，找個認識字的看看就明白了。”

秦風狂翻白眼，看著書辦說道：“過了吧！”

多收點無所謂，這樣折磨人，吃相也太難看了！

書辦是老手，一聽就明白意思，見管家點頭，就說道：“他們不敢的！”

似乎是被秦風那雙眼睛看的不好意思，書辦聲音不禁又壓低了幾分，解釋道：“小公子，若不是看在管家的面子上，我是不會說的，如果你不信可以打聽下，看看我說的可有錯，國朝收稅哪有拖欠的道理，能網開一面還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出了白馬縣每到繳納糧稅的時候，賣兒賣女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沒有賣兒賣女，只不過多交幾十斤糧食而且還是以欠條的方式，你說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真是官家兩張口，有理說不清！

這已經不是黑了，這是明搶，只是坐了一會兒，秦風就覺得自己的心黑了一層，可見官府當中上下的心都黑到什么程度，難怪百姓寧愿找秦家伸冤也不去官府，想來那時候官府的嘴臉更加不能看了。

秦風都受不了，可況百姓乎？

或許是說到心中，人群中竟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開始還小聲，漸漸有了說話聲，聲音也大起來的時候，竟然有人哭泣，有人哭就有人勸阻，一來二去全是嘆息，最后竟匯聚成一條洪流。

秦風的心頓時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緩緩的站起來，看著眼前的一切，正要說些什么，一邊的書辦卻是猛的一拍桌子，突然喝道：“爾等賤民，莫非要造反不成？”

秦風聽到這句話，猛然回頭，血沖于頂，前一刻還像是被鎖鏈綁縛的猛獸，可是直到這一刻，尤其是當書辦喊出這一句的時候，秦風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賤民賤民，他叨念著這兩個字，再也忍不住一腳踹了出去，其實這一腳他早想踹了，如今這一腳頓時讓他的氣撒了不少。

“碰”書辦沒有防住，說完的一瞬間就被踹倒在地，不僅他吃驚，管家吃驚，在場的百姓也吃驚不已，看看倒地的書辦，在看看秦風，大家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可是一下秒，人群中頓時爆發出喝彩了，似乎以前積累起的怨念，全在那一腳之下化于無形。

又或者覺得，有人看不過打抱不平，內心喜悅的表現，更或者他們內心的憤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雖然對方只是一個書辦，可依舊是他們這些百姓不能招惹的，而秦風的這一腳頓時將百姓反抗開了一個頭，他們以前或許想，可是從沒有做到，而秦風的這一腳卻是將他們踢到邊緣，不得不做出選擇。

“打死他！”而就在爆與不爆的臨界點，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雖然只有三個字，雖然喊的話很短，其實都發生在很快的時間里，幾乎在書辦倒地的一瞬間就發生了，等書辦明白了，站起來要跑路的時候，那陡然一寂的場面頓時在次掀起波瀾，一個反應比較快的后生一把就將書辦拉出，不等書辦說話，書辦又一次被拽到。

后生竟然是趙大年的兒子，根本不管書辦嘴巴里語無倫次：“饒了我吧，我也是沒有辦法！”也不去想事情的后果，只是一味的說道：“我打死你！”書辦只說一句，趙大年兒子斗大的拳頭就砸了下來，只一拳就砸的書辦哭爹喊娘，還一拳那書辦就成了一只煮熟的蝦，這一拳砸在他的腹部，立刻讓他弓起，書辦依舊連連求饒，可是很快他的求饒就被憤怒的百姓淹沒。

一邊管家充滿擔憂的問道：“這樣做沒事嗎？”

秦風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眼前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