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見亦是仇人
朝堂之上波濤洶涌,暗潮涌動;太學里面卻詭異的安靜。因為鄧淮當年畢竟是匪盜出身,他的女兒在太學里一直被那些自命清高的王孫世家所不齒,但經過了昨天,不知是因為憐惜還是皇上對大姐的恩賞,那些個平日里眼高于頂的小姐們今日卻是都討好著跟她接近,歡歡淡笑無語,禮貌卻疏離的面對著一切。
終于下課了,還未等歡歡離開,身后有人將她叫住,回過頭,就見那比自己高了一頭的瘦長女子友好的對她微笑:“鄧二小姐,謝謝!”
歡歡故作訝異的問道:“為什么謝我?”
“呵呵,沒什么……總之謝謝!”劉彩萍坦然的回道。
“喲,我說呢,原來在這兒呢,就說物以類聚嘛;看看,一個不受寵的嫡女和一個莽夫的嫡女湊在一起,還真是……呵呵……。”尖酸刻薄的語調讓歡歡瞬間瞇上眼睛,對上一張已經艷若桃李卻略顯小家子氣的面容,就算現在還未完全長開,但那眉眼間的陰狠卻還是讓歡歡一眼就認出:耶律晨曦……
“咳咳咳,耶律小姐,話不能亂說……鄧二小姐可是大將軍的嫡女,身份都是跟咱們一般無二的,咳咳……。”插話的女子身形略帶淡薄,因為染了病色而略顯蒼白的臉頰,已經有些突出的顴骨,不住咳嗽造成的異樣緋紅之色,不知為何顯得異常妖艷的紅唇,身上的儒衫好似掛在上面一樣,如此的病態西施美卻也讓人產生出一種呵護的感覺……
要不是上一世就認識她,歡歡可能真的會對她生出一種要接近她、保護她的姿態,亦如上一世那般……整天照顧她,甚至……幫她教養那只狼崽,呵呵,宇還珠,沒想到今生竟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病西施一邊幫著歡歡說話,用絹帕捂著的嘴偷眼觀瞧,就見那小小的人兒既沒被激怒,也沒有對她產生什么憐惜,為什么?一般人被人欺負,有人替她說話,她都應該心存感激的,但這鄧何歡為什么沒有反應?
耶律晨曦轉過頭,臉上露出厭惡之色,“宇還珠,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你又染了重病臥床不起了嗎?”
“咳咳,耶律小姐,此言差矣,難道你是想說我的病好不了了嗎?”宇還珠一雙無神的杏核眼盯著耶律晨曦。
“我,我哪有?”晨曦詞窮的辯解著;身后一道淡雅的嗓音響起:“珠兒,外面風大,跟哥哥回家吧!”幾個女孩抬頭望去,眼見飄散玉帶,一身不染塵埃的玉面郎君,耶律晨曦豁然紅了臉頰,這下倒是規矩的對著那位公子拜了一拜:“宇公子,好久不見!”
宇文韜輕輕點頭:“耶律小姐!”
抬頭望著其他兩個女孩,臉上那道如清風拂面般和煦的微笑:“劉小姐、鄧二小姐……在下宇文韜!”
“哦,原來是丞相公子,彩萍這廂有禮了!”劉彩萍忙拜了一拜,何歡也是漫不經心的拜了一下,而后轉身離開。玉面郎君宇文韜,呵呵是玉面狼君吧……大姐上一世被他活活逼死,這一世,他休想再與大姐有任何瓜葛!
宇文韜不悅的撇撇嘴,將軍府的果然都是粗俗不堪。低頭扶著妹妹,卻看見仍癡癡望著自己的耶律晨曦,心中一絲自豪揚起,輕聲說道:“耶律小姐,小妹自幼身體孱弱,在這太學也沒什么朋友,您若不棄,愿與珠兒做朋友,宇文韜會十分感激!”
“不棄,不棄……呵呵,宇公子說笑了,我與宇姐姐早就是好朋友了!”宇還珠聞聽繡眉蹙起,似是不悅;大哥卻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腕,馬上揚起笑容:“妹妹哪里話,不嫌棄的話,不如哪日來府里做客,我這身子不行,總是被母親叮囑不能外出,在閨閣里也甚是煩悶,你要是能來陪我解解悶,我倒是更開心!”
“呵呵,那就這么說定了,哪一日妹妹定當上門叨擾!”三人虛與委蛇,看得劉彩萍一愣。
下了課,門口馬車旁四個丫頭都顯得有一絲雀躍,也難怪,今兒太后有命,準許歡歡回將軍府去看看鄧大小姐,晚上就不用回宮了……
被秋葉扶上馬車,盯著不遠處那個上了丞相府馬車的耶律晨曦,歡歡轉身對夏荷說了句話,夏荷點頭離去……
齊太守府后門,兩個裝著馬車的小廝嘆息著說道:“哎,你說咱們家太守怎么這么倒霉,惹了大將軍府的人,現在不止自己被罷了官,就連公子的仕途都沒了……。”
“噓噓,我告訴你,事情才沒這么簡單;都是耶律家那個小姐把少爺坑害了,我還聽說,因為皇上的包庇,那耶律小姐就罰了個不入太學的罪名,哎……誰讓人家后臺大呢!”
“哎,我告訴你,這要是換了我,早氣死了;你說她一個女娃娃年紀不大就私相授受,明明是她自己不要臉,卻害得咱家公子丟了前程,她自己倒像沒事人一樣,等過幾年再嫁個王孫公子,當個正室;真是太便宜她了!”
“那有什么法子,人家是皇后娘娘家的嫡女……。”
“要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弄臭她名聲,在折磨她……。”二人竊竊私語,卻恰好被準備出府的公子身邊的小廝聽見;那人又折回府中,門外兩個小廝瞧著,滿意的笑了,從懷中掏出那錠碎銀子,一臉得意……
剛剛進了鎮北將軍府,二夫人、三夫人都奔了出來,歡歡裹著黑色的絨面披風笑著迎了上去。
“快,快給二小姐準備姜湯,暖暖身子……。”二夫人欣喜的摟著歡歡;“歡歡,你大姐剛醒,我去跟她說一聲你回府了……你爹和你二叔三叔還沒從宮里回來……。”三夫人絮叨著說著。
“春桃,去把齊嬤嬤、桂嬤嬤、連嬤嬤都請到偏廳,就說我有話找她們說說……,二嬸、三嬸……你們幫歡歡收拾一下屋子,今晚太后娘娘允許,歡歡要留宿在將軍府!”
兩位夫人瞧著歡歡,竟然有種被壓制的感覺。樸素的偏廳,墻上掛了幾幅不太出名的猛虎下山圖、萬馬奔騰圖,有些個武官家中硬是花大價錢買一些名人字畫,以為借著幾幅畫就能讓那些酸腐文人認可,真是愚昧。相比之下還是自家老爹識趣,粗人就是粗人,咱們也不固封清雅……干凈的茶幾,幾盆素雅的蘭花正在怒放,空氣中彌漫著點點花香,讓人感到清新。
三位嬤嬤走了進來,齊嬤嬤抬頭望著坐在主位上的小女孩,微微頜首;果然是太后身邊調教出來的,但看那端茶的姿勢,落座的端莊,看來二小姐以后是非富即貴的主兒了。
三位嬤嬤走進屋,卻都未出聲,都是先恭敬的低下頭,歡歡瞧著,看來這錢還是沒有白花的,這幾個嬤嬤確實都是好教養的。
輕輕磕磕茶碗,抬起頭說道:“昨天大姐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是!二小姐,奴婢們都知道了!”
“嗯~那,齊嬤嬤,你可知錯?”歡歡還是不見一絲波瀾的語調,卻讓齊嬤嬤感到一絲涼意從心底泛起,恍惚間好像又見到了端坐在那里的主子!
“二小姐教訓,奴婢聽著!”齊嬤嬤小心的回著。
“齊嬤嬤,你可知當年我爹不惜重金把您接回府來是要做什么的嗎?”歡歡繼續問著;“奴婢當年伺候過宮里的藍貴妃……”。齊嬤嬤篤定的說著;想當年自家主子藍貴妃那可是皇帝的心頭肉,皇帝獨寵五六年之久,奈何主子身子弱,早早就去了,她心灰意冷,請了旨意出了宮,本想投靠親戚,卻沒成想被那群狼心狗肺的騙了養老錢,還將她轟了出來,她住在尼姑庵中,卻被這大將軍恭恭敬敬的請回府做了兩位小姐的初始嬤嬤,她自然知道大將軍請她就是怕外面那些人說將軍無妻,教養的女兒不好……
“齊嬤嬤,你覺得大姐如何?”
“回二小姐,奴不言主!”齊嬤嬤恭敬的說著。
“……,嬤嬤,大姐的教養都是出自你之手,爹放心,我自然也放心;可……嬤嬤,若說教養,桂嬤嬤、連嬤嬤雖不曾入宮,但也是這京城里萬里挑一的好手,哪家高官千金不爭搶著讓她們入府?爹請了你們三位入府,卻獨獨將你抬高一級,你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嗎?”
清冷的語調,完全不像出自十歲孩童之口;齊嬤嬤額角開始抽痛;難道被二小姐發現了?齊嬤嬤低著頭仍不說話,歡歡放下茶杯,瞧著齊嬤嬤,“嬤嬤,你在宮中呆過,我現在也在宮中,難道你就非要我點明嗎?”
齊嬤嬤嘆口氣,抬起頭,望著眼前的二小姐;看來是她小看了這孩子,雖是自己也教過她兩年,但是在她看不見的這幾年間,這孩子已經成長的太多了,多得超乎她的想象。“二小姐,這里是鎮北將軍府,不比宮里,奴婢以為……。”
“你以為?就是因為你的私心,你的一句‘你以為’,差點害死了我大姐,你說你的一句你以為值多少銀子?又能值得起我大姐的性命嗎?”茶杯重重的落在桌案之上,那篤篤的重響卻完全看不到一滴茶水溢出,就知道這孩子平日所受的教養必是與宮里的公主是一樣的了……
齊嬤嬤跪倒在地:“奴婢知錯了!”昨天大小姐被紅宵攙著回來,那背上的血跡就讓她心疼的無以復加;從藍貴妃去了之后,她一直跟著鄧大小姐,說不好聽的她是嬤嬤;其實心里她明白,大小姐那是將她當成了娘親,眼見著那孩子的身子,她早就已經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