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這個動作，對于喪尸來說并不容易。何況是一個左手拿著皮鞋，右手拿著音樂盒的喪尸。

當然，末日世界，這樣形象的喪尸也不多見。

張燈顫顫巍巍地走在階梯上，努力把控好平衡。盡管有所控制，但“咚咚”的腳步聲還是引起了樓下喪尸同胞們的注意。

“同學們好，同學們好。”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下方，不自覺地擺了擺手臂，以示友好，但喪尸弟兄們對此無動于衷。

“妮妮，你確定他理解我們的意思了嘛？”

蕓姐三人貓在樓梯口，紛紛伸出一小半邊臉窺視著樓下。此刻見到張燈只是在樓梯上不斷揮手，蕓姐難免泛起了嘀咕。

“沒事的，小尸都點了點頭，他一定懂得啦！”妮妮自信地說道。

“多說無益，事已至此，咱們只能靜觀其變了。”尚志輕輕拍了拍蕓姐的肩膀，示意她安下心來。

蕓姐點點頭，再一次把目光對準張燈，心里默默祈禱了一番。

“去吧，小尸！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妮妮撅著嘴，心里為張燈默默打氣。

仿佛聽到了妮妮的鼓舞似的，張燈開始了新的舉動。

他把音樂盒舉平，達到肩部高度。還是沒有喪尸理他，不過他絲毫不在意。然后，他抓著皮鞋的左手稍稍騰出一個大拇指的空間。再用大拇指頂開了音樂盒的按鈕。

頓時，方盒彈開，露出里面精美的光景。

一個穿著白色公主裙的玩偶女孩，頭戴水晶冠，腳踩玻璃鞋，伸出玉手，迎風舞姿。在他對面的，是一個身著燕尾服的英俊青年。

兩人輕擁，繞著水晶宮殿，踏著幸福的舞步。

音樂響起，清脆的叮咚音色，仿佛撥開云層，灑滿星輝一般。又好似高山流水，無數精靈嬉戲打鬧一樣。

這些對人類來說稀疏平常的齒輪音符，擺到喪尸面前，搖身一變，成了精神深處最為震撼的天籟之音。哪怕他們腦袋有些殘缺，但仍舊深受觸動。

張燈完全愣在原地，聚精會神地盯著手上那不停旋轉跳躍還閉著眼的舞動精靈，腦海一片空白。什么下樓，跑，關上，之類的云云忘得干干凈凈。如同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兩個跳躍影子。

在這一點上，他的喪尸伙伴終于和他達成一致。所有人都扭過頭來，眼珠脫落的、舌頭斷裂的、半邊臉被啃爛的、嘴角還殘留血肉的等等等等，音樂面前哪分貴賤！

全部的喪尸慢慢靠近，把張燈圍在中間。有眼珠的，瞪著眼仔細觀察舞動的軌跡；有耳朵的，側耳傾聽音符的上下轉換；更有一些兩者都沒有，腦袋上面目全非的家伙，同樣走上前來，龕動著鼻翼嗅著空氣中的震動。

世界突然變得安靜，地獄好像一瞬間變成天堂。

越來越多的喪尸朝這聚攏。昨日見到的營業員小哥也湊了個熱鬧，拼命向前擠去，想要獲取第一手音樂資源。那只瘦骨嶙峋的喪尸同樣來到現場，奈何身體不夠強壯只能委屈在后排，不斷往前夠著脖子。

更有甚者，如果妮妮或是蕓姐隨便一人往回走去，走到舊書店門口。就會發現書堆下面的那只喪尸，正按照特有的頻率，啃食著那還剩一大半的《牛京詞典》。而他的臉上，同樣掛著一幅如癡如醉的表情。

所有的喪尸們，只要能聽到音樂的，都沉浸在了這個奇異世界。

“啪！”

尚志一拍腦袋，癱靠在墻壁上，露出一絲苦笑，“完了，機關算盡，也想不到我們這的喪尸原來好這口。白讀了那么多末日小說了。”

蕓姐收回身子，同樣靠在墻上，觀望著天空悠悠飄動的白云，有些癡茫。想必也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吧。

唯獨還保留著視線關注張燈的就只剩下妮妮了。盡管脖子已經有些酸痛，但她仍舊歪著腦袋向下打量著。

“跑啊，跑啊！小尸，快跑啊，別搞什么個人演唱會了！”她鼓起大眼，輕聲急促地低吼道，但聲音完全飄不進樓下的舞臺，更別說飄進那早已神醉的張燈耳中。

大約五分鐘后，樓下還處于一片癡醉的狀態，妮妮卻熬不住了。趕緊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無力地回過身，望向蕓姐二人，“蕓姐，我錯了……這個大笨蛋，打敗我了。現在怎么辦好？”

蕓姐一臉生無可戀地搖了搖頭，條件反射地看了尚志一眼。見此，妮妮也把目光轉到尚志臉上。

“喂喂，別看我好不好。我也沒辦法啊，現在幾乎整條商業街的喪尸都堆在下面，壓根別想下去。”

尚志趕緊攤了攤手，兩女子沒法，一同垂下了頭。

“哎，等等！”尚志猛地扎起身，“我剛剛說了啥？”

妮妮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看向他：“你失憶了嘛，你不說商業街的喪尸幾乎都在這了，所以下不去。這才幾秒，你就忘了？！”

“商業街……對對，就是這個！”

尚志興奮地跺了跺腳，正打算說什么，突然又竄到二樓扶手處，慢慢抬起腦袋往商業街方向打量了一番，隨后按捺不住激動地跑了回來，“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妮妮和蕓姐不約而同地直起身子，瞅見尚志臉上的興奮，她倆內心不斷泛起期待。

“我不是說商業街上的喪尸都在下面所以下不去嘛？那這是不是意味著其他地方的喪尸就減少了呢？！”

兩女子“唰”地一下站起身，妮妮更是嘴中含詞，手指不斷顫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不太肯定。

“我剛剛朝外面看過了，藥店旁邊那個樓梯口下面沒什么喪尸，我們可以朝那下去！”

對哦！

這里全是喪尸，不就意味著旁邊地方喪尸變少了嘛！哎呀，這么簡單的問題我怎么沒想到呢！都怪小尸，那個大笨蛋，影響我！哎，等等，那小尸怎么辦？

妮妮心中突然冒出了擔憂。

“我們快收拾東西走吧！”

蕓姐拾起地上的包裹，正要出發，妮妮趕緊跑到她前面，小臉驚恐地說道：“等等！我們這樣就走了，小尸怎么辦？他可不知道大本營在哪，也不知道我們往哪走的！等音樂停了，他肯定就去水果攤那等我們的！”

想到一只喪尸左手揣著皮鞋，右手端著沒電的音樂盒，站在一堆發霉發臭的過期水果旁，看著來來往往的喪尸不斷走過，卻等不到熟悉的身影，妮妮就覺得好可憐。

“呃，也是，那怎么辦呢？”蕓姐犯了難。再看尚志，同樣也是毫無辦法。

“這樣吧！把我包里的食物騰出來，就把整個包留在這里。到時候，包下壓張紙條和他說清楚就好啦！”

說干就干，也不顧尚志那滿是驚疑的眼神，妮妮匆忙把食物騰空，再用油性筆在紙上寫著：

小尸，我們先走了哦！等你表演完，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大本營了。就在左邊樓梯下去，往右拐，直走500米左右，有個信息處理中心（后被涂掉）有棟藍色的小樓，我們就在那兒！

寫完，妮妮把紙條壓在自己的包下面。是一個綠色有松緊拉帶的女士背包，上面還吊著個可愛的小熊。妮妮相信，張燈是認得出她的包包的。

“呃，你確定他看得懂嘛？”尚志再一次扯了扯嘴。這幾天，他總是扯嘴巴，搞起嘴邊都有些酸痛。

“沒問題的啦，他連偉哥都會吃，還會看不懂字嘛！”

話一出口，妮妮的臉色立馬變紅，只能含糊幾句，“哎呀，快走吧快走吧！”

最后妮妮掃了眼樓下仍舊佇立在那的張燈，不再猶豫，跟在蕓姐后面往前走去。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下樓過程格外輕松，包括走到特別危險的十字路口也沒有遇到大的危險。唯一遇到的一只喪尸還是一只被幾輛單車壓垮在地，無法移動的喪尸。

縱使是這樣，這只喪尸對于遠處微弱的音樂聲響都抱著欣賞的激動眼神。

妮妮走過其身邊本來還有些擔心，但發現他在嘗試過攻擊發現攻擊不到后，竟然，無視自己了！自己了！了！

拜托，人家好歹是個青春美少女，肉質超贊的好不好！怎么聽了首音樂后，搭理都不搭理下，很傷人的哩。

哎，問末世怎樣最寂寞。答，把肉送到嘴邊，喪尸不予理睬最為寂寞！

想到這，妮妮頓時又念起了張燈的身影。

“哎，對了，蕓姐，要是小尸找來了，咱們如何向大本營里的人介紹他呀？！”不經意間，妮妮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蕩漾出一絲絲幸福的色彩。

“哎呀，這還不好說……”

尚志本來看一路輕松走過，眼看就要回到大本營，心里一陣輕松。正要開口搶答，誰料到蕓姐猛地一推，把他和妮妮全部推倒進了路邊的花叢間，自己也閃身躲進了一棵大樹背后。

“怎么了，蕓姐？！”妮妮被撞得有些迷迷糊糊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尚志出于對蕓姐的了解，沒有發問，而是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起來。剎那間，臉色嚴肅了下來。

“是，昨天那幫人！”

“求生幫的？！在哪？”

“在我們大本營那……”

“什么！”

妮妮竄了起來，看過后，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而尚志慢慢收斂心神，反而悄然瞅了瞅蕓姐臉上，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從上面，他又看見了那雙冰冷到極致的眼神。

“我要的，是他們所有人，去死！”

冰冷的語調，再一次回響在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