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周潤明一直在旁邊看著，可是他的頭上已經(jīng)全是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己擦過幾次了。雖然心焦如焚，可是他一直不敢干預(yù)，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忌諱外行指導(dǎo)內(nèi)行。他什么都不懂，只能在外邊等著。

可是看到女兒痛苦的聲音，周潤明終于坐不住了，他正想起來問一句：“孩子到底什么時候能生出來？”就聽見一個穩(wěn)婆驚喜交加的聲音：“已經(jīng)看到孩子的頭了，王妃再加一把力氣，孩子就快生下來了！”

周潤明并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可是聽見穩(wěn)婆那驚喜聲音，他十分知機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周毓婷卻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她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按照穩(wěn)婆的要求，努力地用力。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周毓婷又用了幾次力，可還是不行，孩子死活就是出不來！豐原開口說了一句：宮口已經(jīng)開了這么久，再不生，大人和孩子都將會十分危險！

周潤明終于忍不住暴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盯著幾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穩(wěn)婆，“不是說最遲一個時辰嗎？現(xiàn)在都多久了？”他雖然努力壓抑著怒氣，可是這般的語氣，還是叫屋里三個穩(wěn)婆全都瑟瑟發(fā)抖！

她們?nèi)脊蛟诹说厣希骸爸芾蠣敚赡苁牵⒆拥念^太……大了！”

“那應(yīng)該怎么辦？”周潤明問道。

這就是妥妥的難產(chǎn)啊！還能怎么辦？要么用銳器伸進母體內(nèi)將孩子搗爛，要么用剪子將母親的肚子剪開，將孩子取出來。不管是哪一種，都十分地血腥殘忍！大人和孩子之間，只能活一個！這樣的話，穩(wěn)婆怎么敢說？看見幾個產(chǎn)婆期期艾艾的，什么都不肯說。周潤明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拳頭緊緊地捏著，一旦周毓婷母子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幾個穩(wěn)婆他一定會拉著她們陪葬的。

這個時候屋里的周毓婷聽到了他們所說，想到父親對自己的疼愛，用最后的力氣朝外邊喊著，哭著哀求道：“保孩子！保孩子！”

周潤明幾乎可以想象道他寵了這么多年的女兒氣息奄奄，滿眼都是淚水，是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周毓婷也知道她做這個選擇是她對不起父親和她的淵哥哥。可是懷胎十月，耗費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苦楚，她不能讓這個孩子就這樣沒了。她要保住這個孩子。她也許只是鄭克淵是這個孩子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這個孩子卻可以代替她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著，照顧父親和阿淵。

周潤明就想起從前周毓婷快要出嫁時曾和他半開玩笑地說：“爹爹的身體最好了，也許以后婷兒還要麻煩爹爹照顧外孫呢。”

可是今天想一想，分明是在那個時候，周毓婷就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為鄭克淵孕育子嗣，一旦生不下了，寧肯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孩子！周潤明的眼眶變得潮熱了：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傻啊！難道她生不了殿下就會不要她嗎？

“王妃！”王嬤嬤滿臉是淚地跪在床頭，泣不成聲！孩子的頭都已經(jīng)看得到了，可是一線之隔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她真怕老爺聽了王妃的祈求，就這么放棄了王妃的一條性命！幾個穩(wěn)婆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一大一小到底要保哪個，就等著周老爺?shù)囊痪湓捔恕Ｋ齻兌伎闯鰜恚蹂木窈腕w力都已經(jīng)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周潤明的拳頭緊握，指甲刺破手心，血液汩汩流出，可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痛。這一刻的選擇是如斯艱難。他在想著周毓婷，那么小的時候就懂得和他玩游戲，就能帶給他無盡快樂的周毓婷，他一直陪著她慢慢的一點點長大的周毓婷，她懷的到底是鄭家的子嗣，由不得他做出心底的那個選擇。對不起，女兒。爹爹要放棄你了！

這樣拖下去，孩子和大人都有可能有危險！這點兒淺顯的道理，周潤明還是懂的！一息間就像過了一千年，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你們想想辦法，保住，抱住世子！”他的話說出了口，就覺得胸膛里某個部位空落落的，像是一下子少了什么似的。這種事情，為了以防萬一，穩(wěn)婆其實是早有準(zhǔn)備的。其中的一個穩(wěn)婆匆匆出了房門，回來的時候，手里就拿了一個明晃晃的大剪子。

周潤明看到這么一個東西，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動手吧！”他的聲音里有著自己都沒能覺察的顫抖。說完這句他就別過了臉去，他在戰(zhàn)場上不知親手?jǐn)貧⑦^多少敵人的頭顱，此時此刻，他卻沒有勇氣去看一眼。

王嬤嬤“噗通”一下跪在了周潤明的面前，“孩子的頭并不大，老爺就讓王妃再試一次吧！”

周潤明終究還是舍不下女兒想再試一次：“好！再試一次，如果這次還不行，就……”后面的話周潤明不敢說了，但四周的人都能聽懂。

王嬤嬤拿了參片過來，周毓婷含在嘴里，一個穩(wěn)婆握著她的手，重新給她講了一遍用力的要領(lǐng)，為了孩子！為了孩子！

周毓婷努力積攢著力氣，她努力屏息，拼盡全身的力氣，這一次感覺似乎有些不同，只覺得下面一陣洶涌。“生了！生了！”伴隨著一陣驚喜的呼聲和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她的孩子，終于在萬眾期盼下落地了！

接下來的事穩(wěn)婆們就十分熟練了，麻利地用剪子剪了臍帶，又取出胎盤。穩(wěn)婆抱著沾了一身污穢的孩子一看，臉色微微一變。

周潤明已經(jīng)成了驚弓之鳥，忙問：“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周毓婷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感覺全身的精氣神全都散了一樣，眼皮重逾泰山，生完了孩子她剛輕松下來，迷迷糊糊間聽見周潤明的問話，忍不住支撐著身子勉強起來了：“孩子怎么了？”

穩(wěn)婆笑著道：“孩子好道很，好得很。恭喜王妃，是位世子！”穩(wěn)婆沒說完的話，是這孩子太小了，恐怕不好養(yǎng)活。

還沒等穩(wěn)婆松口氣，周毓婷伸出的想要抱孩子的手就垂了下來。

“王妃，王妃！”穩(wěn)婆顫顫巍巍地試探了下周毓婷的鼻息，嚇得癱軟在地上：“王妃，王妃歿了。”

“不可能，不可能！”周潤明根本不敢相信。他將懷中才抱上的外孫女扔到嬤嬤的懷里就要闖進去一探究竟，卻被攔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見被忘在一旁好久的豐原，他沖過去揪著豐原的衣領(lǐng)，吼道：“你不是神醫(yī)嗎，怎么連我的女兒都救不了？”

豐原退了一步將周潤明的手拂到一邊去，一雙丹鳳眼中盡是冷漠：“我是醫(yī)，不是神。若是沒有我，你以為她能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