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
斗雞賭局
這一場桓家與折沖府的豪賭已傳遍了整個郿縣，甚至臨縣也有賭徒趕來觀戰。整個如意坊是人山人海，除了幾個豪華包廂，過道上已擠滿了人。
為了賭局的公平，還有充分發揮不同品種斗雞的特性，這場賭局規定分上下兩場，上場半個時辰，中場休息半個時辰，下場半個時辰。
賭局還沒開始，四周的喧嘩吶喊聲已響徹閣樓。
折沖府是由張杰出戰，在他身后的，則是多達五十人，著便服的折沖府軍士，比之上次沖突，護衛力量多了一倍不止。
桓家出戰的還是桓林，保護他的有馮小寶帶著的六、七十個桓家家丁，擠滿他身后的空位。
斗雞賭局還有半個時辰開場，主角都還沒進場，雙方已拉開了人馬，似足了黑幫火并前的架勢。
桓林見張杰一臉的陰狠，透著十足的自信，便知和柴虎合謀的計劃成功了，直到此刻，張杰還以為桓林的斗雞被下了藥，自以為勝券在握。
唯一還沒上鉤的，就是桓鐵！
頂樓的頭號包廂里，坐著前來觀戰的薛鶯、芷茗，還有個十來個護衛的家丁。
桓林和柴虎包廂外寒暄了幾句，目光移向大堂里歡呼雀躍的賭徒們，嘆聲說，“柴老板，買閑錢的有多少。”
柴虎令護衛李琦取來賬簿，查閱了一遍，“買張杰的有四千貫，買你的有兩千貫，大部分賭徒還是看好張杰，今日要大賺一筆。”
桓林又問，“有沒有大額的下注？”
柴虎看了看賬簿說，“最高一單下注是三百貫，是香粉商人李丁?！?/p>
“才三百貫，這么少？看來桓鐵還沒下注！”
桓林微蹙眉頭，看著大堂里這些買張杰的賭徒，個個精得和猴兒似的，之所以押寶在張杰身上，還不是因為看準了在明里牌面上，折沖府在郿縣的勢力更大，以為折沖府就是這場賭局的莊家，哪里會知道背后勢力的激烈博弈？
桓林回了包廂，向薛鶯匯報了最新情況，薛鶯已是心中有數，目光落在包廂內還空著的兩張案幾上，“柴老板，還有貴賓要來？”
柴虎笑了笑說，“這是郿縣難得的盛會，怎么少得了本縣的父母官-孫縣令和韓縣丞?！?/p>
話音未落，門口一個洪亮的聲兒響起，“韓縣丞到！”
“孫家小娘子到！”
白發蒼蒼的韓坤領著至少上百衙役進了如意坊，眾衙役圍著賭局的大堂一圈站了。
桓林目光則落在在他身后的孫秀兒身上，孫秀兒今日仍是著一身戎裝，膚色雪白，苗條如柳，修長筆直的美腿亭亭玉立，鳳眼含霜，雖是男兒裝束也難掩其出類拔萃的英姿颯爽，絕不會遜色桓府的美人薛鶯、芷茗。
孫秀兒的身后跟著欲殺之而后快的老對頭，壯班、皂班二班頭役陳久年，大胸女婢依云。
桓林暗暗冷笑，孫秀兒事后果然沒有追究大奸大惡的陳久年和依云，還當他們是心腹，總有一日會令你后悔莫及！
柴虎瞥過韓坤帶來的近百個衙役，將韓坤和孫秀兒迎到了位上，“韓縣丞能來，真是令蓬蓽生輝??！”
韓坤與他客套說，“如意坊舉辦這么一場大賭局，老夫平日里也好賭上一小手，怎么能不來觀摩觀摩。”
柴虎說，“韓縣丞來了就是貴客，今天的賭局還要仰仗韓大人做主了。”
韓坤也不推辭，呵呵一笑，“柴老板這么客氣，那我卻之不恭了！”
柴虎的目光落在和韓坤一起前來的孫秀兒身上，“小娘子，令尊孫縣令呢？”
孫秀兒學著男兒沖柴虎行了一個拱手禮，“我父親正在鄉下教化村民，令我也來觀摩觀摩。”
柴虎哈哈大笑說，“久聞郿縣民諺有云，郿縣城里三朵花，北如意南縣衙，還有一朵在桓家。今天三朵最美麗的花兒來了兩朵兒，我老柴真是眼福不淺啊！”
孫秀兒被他恭維，卻不見一絲喜色，“柴老板，你不知道律令是禁賭的嗎？如意坊聚眾賭博，按律應該抄沒家產，流放三千里?！?/p>
柴虎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身為大老爺們不能與女子斗嘴，低頭咳嗽一聲。
包廂里陷入難堪的沉默，桓林出來活躍氣氛，打個哈哈說，“我看郿縣應該四朵花才是，至少要再算上個芷茗，哈！”
芷茗瞪了他一眼說，“桓林，我怎么能與少夫人，孫家小娘子比？”
韓坤微微點頭說，“少夫人麾下果真是人才出眾，老夫羨慕啊！”
薛鶯輕笑一聲，正要接話，孫秀兒已冷冷的盯著薛鶯說，“少夫人，桓家確實是人才出眾，否則也搞不出這么大的賭局，但，如果鬧出什么傷亡，桓家愿意擔這個責？”
薛鶯一愣，孫秀兒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令桓家一方也下不來臺。
見孫秀兒又調轉槍頭來挑釁薛鶯，桓林忙出來替薛鶯擋槍，“小娘子，這賭局真跟我家少夫人無關，是桓林不知道天高地厚出的主意，愿聆聽小娘子教誨?！?/p>
孫秀兒見到桓林就是一肚子火氣，對他也就不再客氣，狠狠的瞪著他，“桓林，上次讓你僥幸脫罪，今次你又敢聚眾豪賭。我告訴你，今日無論你桓家是輸是贏，我必拿你問罪！”
“聚眾豪賭，總比雙方火并，丟下幾十上百條人命代價更低。”
桓林暗暗嘀咕，既好色又好賭，還是個坑蒙拐騙的潑皮無賴，看來在孫秀兒心中的形象是永遠也洗刷不清了，他直直瞧著孫秀兒，美是真的美，一顰一怒都是勾人心弦，恨不得將她摟入懷中恣意愛憐，但就是脾氣太差，這種母夜叉還是少惹為妙。
韓坤又出來圓場，“秀兒，我多說一句，你也別嫌我倚老賣老，這賭、嫖二事，古已有之，禁之不絕，堵不如疏，因勢利導，因勢利導嘛！”
孫秀兒沒好氣的瞧著韓坤說，“叛亂造反也是古已有之，禁之不絕，韓縣丞是否也視若不見，甚至還樂在其中？”
她一開口就是上綱上線，韓坤嚇得老臉沒了血色，忙搖手說，“這不能相提并論，不能相提并論！”
孫秀兒朗朗的說，“我父親蒙天皇、天后委以一縣的父母官，我不知什么是古已有之，只知有律不依，政令必亂，而朝廷官員食君祿，擔君憂，更應該以身作則。韓縣丞，你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韓坤被她一通搶白，愣在當場，尷尬的干笑了幾聲，“好，好，秀兒說的是，今日我要回府閉門思過?！?/p>
桓林目瞪口呆的看著不近人情，四處樹敵的孫秀兒，正直是真的正直，品性是真沒得說，就是不知變通，三言兩語就將在場的黑社會老大、名門權貴、老官僚全得罪了。
包廂里的氣氛一變，眾人都有意無意的不再與孫秀兒說話，紛紛交頭接耳，談笑風生。
被眾人無形孤立的孫秀兒，只能氣鼓鼓的坐到給孫縣令預留的位上，形單影只，孤單無援。
在官場、社會這個大染缸里，清官注定要充當社會潛規則的破壞者，是眾人的眼中刺，四面楚歌，寂寞孤獨。但正因為如此，清官才更令桓林由衷的敬佩，比如海瑞，也比如眼前的孫秀兒。
桓林雖然與她立場不同，雖屢次被她呵斥，但仍是對她這場一個人的戰斗生出陣陣的憐憫，湊到她跟前，沒話找話的說，“小娘子，這次是我考慮不周，賭局過后，我愿到孫府向小娘子負荊請罪?！?/p>
孫秀兒厭惡的瞥過他一眼，冷冷的說，“好??！我等著你來賠罪，你給我約個時日?！?/p>
桓林一愣，他所說的賠罪云云，也就是應酬的套話而已，沒想到孫秀兒還認了真，正想走近幾步再做解釋，卻被護衛孫秀兒的陳久年給攔了下來，“退后！”
桓林瞥了一眼衙役陳久年，進退都不是。
“咚咚咚！”
馮小寶敲了敲門，便推門進了，沖桓林招招手。
“我先失陪一會，哈！”
桓林忙趁機找了個臺階下了，拉著柴虎出了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