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林撿回了一條命，打心眼里感激狄仁杰的維護，今次若非狄仁杰挺身而出，怕是立刻就會給張崇填命，忙拱手說，“多謝狄公仗義。”
狄仁杰與他客套幾句，桓林又沖著柴虎眨了眨眼，“狄公若是要捉拿折沖府一干人等，單槍匹馬人手不足，郿縣縣衙、桓府，還有柴老板都可從旁協(xié)助，將這幫人一網(wǎng)打盡。”
這是桓林送給柴虎一個在狄仁杰，還有二圣前露臉的機會，只要能博得二圣的看重，柴家復(fù)興的一日指日可待，至少也不會如眼前被一再打壓。
這也算是桓林對柴虎傾力相助捉拿張崇的回報。
柴虎自知這次與折沖府是徹底撕破了臉，若不斬草除根，一旦果毅都尉張杰等人喘過氣來，后患無窮，忙站了出來說，“狄公，忠義社幾百人手還是能調(diào)動的，愿替狄公效力，捉拿一干要犯。”
桓林又看了看在邊上一直默不作聲，判斷風(fēng)向的孫博之，沖他使了個眼色。今次是搶盡了風(fēng)頭，絕不能有風(fēng)使盡，還是要留些功勞分給孫博之。
孫博之對桓林的心思是一清二楚，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也出來說，“郿縣縣衙愿調(diào)動一百衙役，隨狄公捉拿折沖府要犯。”
狄仁杰撫著胡須想了想，沖孫博之、柴虎說，“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要親自去向二圣請示，你們就先派人盯緊了折沖府，等候二圣的旨意。”
桓林忙接口說，“孫縣令，柴老大，為防折沖府狗急跳墻，先派五百人將郿縣折沖府給圍了，不令任何軍士出入。”
孫博之、柴虎得他的暗示，忙齊聲應(yīng)諾了。
狄仁杰對桓林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極為滿意，拉著桓林到了邊上，低聲說，“桓林，此行破案倒在其次，我最欣慰的是能遇上你這個足智多謀，行事果絕的青年才俊，不知你愿否作我的狄仁杰的門生？”
桓林一愣，所謂官場的門生，名為師生，實則是官場的一種依附、提拔的關(guān)系。狄仁杰提出這么個要求，就是想在天皇、天后前舉薦自己，以狄仁杰在二圣前說話的分量，這個官職定然比縣尉要高上幾級，可說是升遷的大好時機。
歷史名相狄仁杰想收自己作門生，這種上佳的提升機會，桓林怎會輕易錯過？忙拱手行禮說，“我愿拜狄公為恩師。”
狄仁杰笑了笑說，“桓林，此間事了，你隨我去洛陽，我會向天皇、天后舉薦，令你留在京城任職。”
桓林是欣喜過望，忙說，“多謝恩師提拔，恩師何時上路？”
他是趁熱打鐵，連對狄仁杰的稱呼也由狄公改成了恩師。
狄仁杰滿意的點了點頭說，“桓林，我還要留在桓府逗留幾日，撰寫本案案宗，擇日啟程，你也準備準備。”
桓林安排劉幽求護送狄仁杰回了桓府，好生照看，到了柴虎安排給沉香暫住的頂樓包間。
柴虎令十余個護衛(wèi)守在門口，保護沉香的安全。
桓林到了，令護衛(wèi)開了門，徑直到了沉香休息的床榻邊。
沉香的迷藥藥性還未過去，還在熟睡之中，臉蛋兒透著令人心動的暈紅，額頭上還滲出點點的香汗，呻吟有聲。
今次若非有沉香相助，絕然捉不住武技高絕的張崇，桓林對她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令如意坊的侍女打開了清水，就這么坐在床榻之側(cè)，親自替她擦拭著臉頰。
過了三個時辰，沉香的藥性終于過去，微微睜眼就見到桓林，粉臉兒掛上一抹由衷的笑意，“桓林，你一直在？”
桓林打量著床榻上天生麗質(zhì)的美人，“沉香，能擊殺張崇，你當(dāng)居首功。”
沉香撐起嬌軀，雪白的玉足露在錦被之外，與他對視著說，“什么功不功的，桓林，你就沒其他話兒要與我說？”
桓林愛憐的瞧著她的玉容，嘆聲說，“沉香，今次是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
他的話里話外都透著客氣，沉香花容一沉，雙眸掠過一絲黯然，“桓林，你與我需要這么客氣？”
美人再次遞上了話，桓林再不能裝作不解風(fēng)情，要說桓林對美人不動心，那是假的。但動心歸動心，他卻不能辜負關(guān)系更親的親人薛鶯。
沉香的身份和芷茗不同，薛鶯直到此刻還沒能容忍芷茗，何況還是沉香？
美人雖好，卻只能忍痛拒絕。
他深注美人的秀眸說，“沉香，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不能說。”
沉香心思聰慧，聞音而知雅意，迎著他的目光，“你有心上人了？”
既然話已挑明，桓林也不想再欺瞞她，如實的說，“是，是桓家少夫人薛鶯，我不能辜負她，對不住，沉香。”
沉香得他肯定的答復(fù)，秀眸黯然，輕嘆說，“桓林，你不想辜負她，就忍心辜負我，想留我在青樓，日日與那些紈绔公子強顏歡笑？”
桓林臉上微一抽動，心有些疼，但還是只能硬著心腸，“沉香，我們，還是少了點緣分吧！”
“薛鶯真是令人羨慕啊！”
沉香凝視著窗外的夕陽，稍稍平復(fù)了內(nèi)心的激動，似自言自語的說，“桓林，你愿意聽聽我的身世嗎？”
桓林早對沉香的身世生了疑心，一個青樓女子怎么可能和曾經(jīng)迎娶過兩代公主的名門柴家是世交？怎么可能與吐蕃大相論欽陵有切齒的仇恨？
他忙點了點頭說，“洗耳恭聽。”
沉香柔聲說，“桓林，我之前對你有所隱瞞，其實我真名叫慕容香兒，父親是慕容忠，祖父是慕容諾曷缽，祖母是大唐的弘化公主，我是吐谷渾汗國的嫡系血脈。”
桓林是大吃一驚，他雖然沒聽過吐谷渾和這么一長串‘慕容’是什么來歷，但既然能取到大唐公主，肯定是異族的皇族無疑，自己這個尼加拉瓜皇族是胡編亂造的，沉香卻是貨真價實的吐谷渾公主，比自個兒的身份不知高出凡幾。
但，她怎么淪落到郿縣來了，還在青樓當(dāng)起了名妓？
沉香也看出他眼神中太多的疑問，又說，“吐谷渾被吐蕃亡國之后，西域再無容身之地，我祖父帶著吐谷渾子民撤退到靈州，天皇、天后在靈州置安樂州，封我祖父為安樂州刺史。但我父親眼見吐蕃勢強，竟忘了亡國之仇，想勾結(jié)吐蕃吞并靈州之地，再西進關(guān)中，圖謀中原。”
“吐蕃要我父親送上我入吐蕃和親，才會發(fā)兵相助，父親竟然不顧親情，也同意將我送往吐蕃。還是祖母弘化公主知曉了父親的野心，連夜將我送離靈州，逃亡關(guān)中。因我祖母與柴老板的祖上有舊，我便來投靠了柴老板，當(dāng)了如意坊的花魁。”
桓林聽著沉香的經(jīng)歷，如同聽小說故事一樣，瞠目結(jié)舌的說，“那你祖父、祖母怎么不直接修書天皇、天后，陳書實情？”
沉香說，“我祖父母已被軟禁，安樂州現(xiàn)在已是我父親只手遮天，哪兒還會有消息傳到長安？況且，父親是慕容一系的繼承人，我祖父、祖母也不能眼睜睜送他去死呢！”
桓林恍然，又問，“那你為什么不去長安，直接面見天皇、天后？”
沉香神色黯然的說，“父親再可惡，也是我的父親，我怎么能將他送上不歸死路？我祖父祖母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去長安告密，就是逼死自己的親生父親；回安樂州，就要被當(dāng)做人質(zhì)送去吐蕃，桓林能感受她在國仇家恨和血脈親情之間的痛苦掙扎，“所以你念念不忘向滅亡吐谷渾的論欽陵復(fù)仇？”
沉香黯然說，“說到對付論欽陵，大唐的戰(zhàn)神薛仁貴將軍不成，天皇、天后舉傾國之力西征，也是不成。誅滅論欽陵，復(fù)國吐谷渾，我都不報什么希望了。我不想回安樂州，也不想去長安，就在大唐找個好人嫁了，過些清心寡欲的日子也很好。”
面對論欽陵這種幾近不可能戰(zhàn)勝的對手，沉香已陷入對慕容家、對吐谷渾的前景一片絕望之中，與其抱著不實際的幻想，還不如放下心中的枷鎖，過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沉香瞧了瞧桓林，又說，“當(dāng)名妓也很好，至少能見識到大唐杰出的青年才俊，比如說，桓林你，是吧！”
桓林怔怔凝視著她，正容說，“將來，我說的是將來，若有機會，我定會宰了論欽陵，替你出一口惡氣。”
沉香根本就不信在這世上還有誰能在戰(zhàn)場戰(zhàn)勝論欽陵這當(dāng)今天下第一名將。
桓林伸出左手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沉香，我與你拉鉤立誓。”
沉香見他目光堅毅，神情肅然，遲疑片刻，還是伸出了手指，與他勾在一起。
桓林想著對她的愧疚，開出滅亡論欽陵這空頭支票不足以彌補，又說，“沉香，你愿不愿去曲江苑與韋環(huán)搭線？若是有韋家和曲江苑捧你，花魁大賽，一定能勝過霍惜玉。”
沉香苦澀的一笑，“桓林，你這算是在補償我，減少些對我的愧疚嗎？你的心，我領(lǐng)了便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不屑施舍的愧疚。”
桓林尷尬的一愣，默然不語。
沉香想了想，又嫣然一笑說，“好啦！你想補償，我就接受呢！我盡快去曲江苑吧！”
桓林愣在當(dāng)場，沉香故意接受補償，就是要減輕他內(nèi)心的愧疚，還真是一個蕙質(zhì)蘭心、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