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秀兒的糾纏總算暫告一個段落,桓林在縣衙過了半個月的安生日子,吳老六卻來告知,桓府的大管家劉幽求前來拜見。
“劉幽求來做什么?”
桓林嘀咕著,令吳老六將劉幽求引了進來。
劉幽求見了桓林,開門見山的將千軍刀扔給了桓林,“接著!”
桓林忙接了千軍刀,握在手中揮舞了兩下,還是熟悉的感覺,“劉兄,你這是......”
劉幽求面色冷峻的說,“桓林,離開桓府已有月余,你該鬧脾氣也鬧夠了,當真是不回桓府?”
桓林將千軍刀收回,尷尬的一笑,“劉兄,我不回桓府,老夫人正好放心,沒人來辱沒桓氏門風。”
劉幽求直直的盯著他雙眼說,“老夫人病情不見好轉,你終究是老夫人的兒子,還是回府去看望看望吧!”
桓林暗自琢磨了一會,既然桓家仍是承認自己是族內郎君,無論是孝道,還是禮節,看望桓老夫人這一趟是必須要去的。
他爽快的應了,“劉兄,縣衙公事辦完,我立刻就去桓府。”
劉幽求拖著他的胳膊說,“不成,立刻隨我回桓府。”
桓林違逆不過劉幽求的相邀,只能被他生生拖著回了桓府。
兩人到了北苑,穿過迎風搖曳的竹叢,踏進院落,桓林深吸著迎面而來的清新空氣,遠方突然傳來一陣悠揚動聽的琴聲,這個琴聲桓林再熟悉不過,是薛鶯最喜歡的曲子。
兩人進了寢居見到了桓老夫人。
月余不見,桓老夫人是顏色憔悴,面容枯槁,越發的憔悴。
在寢居靠窗的一側,薛鶯正在橫琴前,自顧自的瞧著窗外的一片竹子,孤芳自賞的彈著曲子。
兩人四目相對,薛鶯停止了彈奏,秀眸投來一抹復雜難明的目光。
“咳咳咳!”
桓老夫人的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桓林忙走近床榻前,恭恭敬敬的拱手說,“母親,桓林來看望你了。”
桓老夫人見他還是愿意承認自己是母親,枯朽的老臉上浮現出一抹由衷的欣喜,忙撐起身子說,“桓林,你終于還是回來了,這些日子,我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還以為再見不到你。”
無論是桓老夫人,還是劉幽求,桓秦,都當他是桓府的親人來看,桓林鼻子微微一酸,想著那日為了薛鶯一氣之下離開桓府的行為也太過荒唐,忙半跪在他榻前,“桓林不孝,令母親擔心,母親身子虛弱,還是不要太過操勞,今后我會日日來桓府看望母親。”
桓老夫人捏著他的手兒,欣喜的說,“你沒再記恨母親,那就好,那就好。”
桓林反握著桓老夫人的手兒,又安慰說,“我有一個法子,既然母親篤信佛教,我們就在縣里辦一個無遮大會,廣施仁義,布施流民,為母親祈福,相信母親的身子不日即會痊愈。”
無遮大會本是佛教舉行的一種廣結善緣,不分貴賤、僧俗、智愚、善惡都一律平等對待的齋會,始于梁武帝,盛行于南北朝。至隋唐便成了向窮人施舍粥飯錢財的公眾集會。
按照佛教的傳統,是一連舉行七十五日,但最重的儀式只在第一日,佛器開光祈禱儀式,后面都是行善布施的日子。
桓老夫人見他孝心可嘉,臉上浮現一絲紅光,連連點頭說,“林兒,你有心了,娘很高興!無遮大會最好能請到珍貴的寶貝作祈禱佛器,我......”
她摸了摸手中的踏雪尋梅,這串佛珠都是最珍貴的寶玉,“到時,就以這串佛珠作為祈福的佛器吧!”
桓林再安慰桓老夫人幾句,便要告辭,目光掠過一邊默不作聲的薛鶯,欲舍難離。
桓老夫人將兩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咳嗽著說,“鶯兒,你去給端藥水來;林兒,你公務繁忙,若是無事,便退了吧!”
桓林稍稍一愣,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思,忙與薛鶯一起出了寢居。
兩人默不作聲的并肩走出一截,薛鶯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
桓林忍不住問,“鶯兒,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薛鶯淡淡的說,“沒見到你之前,兩年時間不都這么過來的,有什么委屈?”
桓林在她這里碰了個軟釘子,忙去捉著她的手兒握在掌心,“鶯兒,我日日都想與你在一起。”
薛鶯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冷冰冰的望著他說,“你怕是日日和縣令家的孫秀兒在一起吧!”
桓林微微一怔,想起那日與孫秀兒的交心,莫非傳到薛鶯耳里,怎么可能?
薛鶯怔怔的望著他,,粉臉兒露出一抹慘笑,自言自語的說,“桓林,你還在騙我?桓家行過問名之禮,已向孫家下了兩萬貫的聘禮,你該怎么解釋?”
桓林愣在當場,桓家向孫家已下聘禮了?這些事他真的是被蒙在鼓里,忙摟著她的嬌軀,湊近她耳邊說,“鶯兒,你信我,我立刻去和孫縣令說清楚,回絕了這門婚約。”
薛鶯不生氣,也不掙扎,任由他摟著,花容波瀾不驚的說,“桓林,你認為此時此刻,我還會信你的花言巧語?你若真心要回絕這門婚事,這一個多月來早就回絕了,何須此刻在我面前來做出承諾?”
桓林雙臂死死摟著她,神情激動的說,“鶯兒,你信我,我不會負你。”
薛鶯轉過嬌軀,凝視著桓林的雙眸里盡是期盼,“好,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立刻帶我離開桓家,我們去長安投奔英王,韋環,桓家的事再與我們無關。”
眼下桓老夫人病重在身,桓家更是面臨李賢隨時可能到來的報復,無論是對老夫人的孝道,還是對桓家的信義,現在都不能抽身而退。
桓林嘆聲說,“我答應過老夫人要辦一場無遮大會祈福,等無遮大會后,我們就離開。”
薛鶯冷冷的望著他說,“桓林,你還在騙我,無遮大會后你真的會離開?到現在你還不愿和我說一句心里話?”
桓林被她看穿了心思,愣了愣,支吾著說,“鶯兒,我的想法是至少要等李賢倒臺,桓家平安了,我們才能離開。”
“等李賢倒臺?哈哈哈哈!”
薛鶯掩嘴輕笑不止,“桓林,你真當我是傻子嗎?要一年,兩年,三年,十年?萬一李賢就是不倒,還當了大唐皇帝呢?”
桓林是知曉歷史進程的,李賢,最遲一年后就會被廢,忙說,“一年,一年之后李賢就會完蛋!”
薛鶯猶自笑個不止,“桓林,你是神仙,能算到李賢一年內就會完蛋?!”
她雖然在笑,笑聲中卻透著令人心寒的味兒,桓林不能自爆穿越者的身份,只能頹然說,“鶯兒......”
“夠了!”
薛鶯突然止了笑,嘴角揚起一絲冷漠至極的神情,一雙玉手撐著他的胸口,慢慢的掙開了他,盈盈后退兩步與他目光對視,“桓林,你我言盡于此,我要去端藥了。”
桓林幾乎想再上前去拉著她的胳膊,卻見到她眼神中的冰冷,沒有怒火,沒有呵斥,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薛鶯眼下的心境。
兩人間雖只有一丈距離,卻似難以逾越的天塹,無法逾越。
桓林上前一步,便止了步,輕呼一聲,“鶯兒!”
薛鶯轉過身不再與他多說一句,邁著盈盈碎步去了,耳邊傳來薛鶯的輕吟,“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男兒重意氣,何用名利為。”
桓林雖不通詩詞,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薛鶯所吟詩詞里的決絕之意,凝望著薛鶯漸漸遠去的落寞背影,淚水再忍不住劃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