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是武則天的親侄子,深得信任,位居皇宮禁軍的千騎將軍。
千騎隸屬羽林衛,也是從羽林衛里百里挑一選出的精銳,是皇帝的貼身衛士,專職天皇和武則天的護衛。
面對太平公主的呵斥,武承嗣卻沒有絲毫的退讓,“天后無旨召見公主,公主請回。”
上官婉兒正要令武承嗣放行,武則天右指微一點地,令她住口。
殿外的太平公主不悅說,“女兒見母親還須召見?”
武承嗣沉聲說,“天后先是天下人的天后,才是公主的母親。”
太平公主被他嚴詞拒絕,嬌哼得一聲,“我偏要見!”
武承嗣大喝說,“公主再闖前一步,承嗣便不客氣?!?/p>
武則天聽著御書房外的爭吵,失笑說,“令月是刁蠻成性,將來恐是找不到夫婿敢娶她進門。”
上官婉兒忙討好說,“天后說笑了,王公貴族都翹首以盼,巴望著天皇、天后賜下天恩,將如花似玉的公主下嫁。”
忽聽得殿外太平公主呼痛,已被武承嗣押著雙手,帶入了御書房。
太平公主雙手被縛,不住地掙扎,嬌喝說,“武承嗣,你大膽,松手?!?/p>
武承嗣似未見到她的惱怒,沖著武則天跪拜,“天后,公主擅驚鳳駕,臣將她押來發落?!?/p>
太平公主怒視著他,怒喝說,“武承嗣,你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p>
武則天沉沉的說,“承嗣忠于職守,做得很好,若再有下次,不須來問,直接將她關押三日。”
她非但沒有斥責,甚至還贊揚了武承嗣,武承嗣忙松開太平,拱手而退。
太平公主瞪著武承嗣的背影,來至武則天榻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卷起右臂衣袖,露出戴滿寶玉鐲子、潔白明亮的玉臂,“母后,你瞧,這有兩處青印,全是武承嗣做的好事?!?/p>
武則天皺眉說,“身為公主,當眾呼喝,成何體統?”
太平將頭伏在武則天的肩上,嬌慵的說,“他太無禮了。”
武則天將她的衣袖拉過,遮擋著玉臂,“太平,深夜前來什么事?”
太平來到武則天身后,替她揉著肩,撒嬌說,“幾月未見母后,兒臣是時時想念母后呢!這不,一回洛陽就來拜見母后呢!”
武則天由她揉捏,享受似的閉目養神,“有什么來求母后的?是想要哪個宦官女婢,還是看上了什么珍玩?”
太平公主繼續撒嬌說,“女兒孝順母親還需報酬的?”
武則天對這個小女兒是又疼又愛,愛憐撫著她的臉,“你這小丫頭,見到你便似見到母后年輕時,一樣的美貌,一樣的古靈精怪。母后還不知你的心思?若是不說,便不用再說。”
見母親已松口,太平公主找著機會說,“女兒是給母后推薦人才來的。”
武則天望著俏皮撒嬌的愛女,訝然問,“令月也知關心著朝堂大事了?長大了,也懂事了,說說是什么樣的人才?”
太平公主替她揉捏著手臂,作孝順狀,“是郿縣縣尉桓林,這人的本事大著呢!是一等一的人才,母后要提拔他入朝做官才行?!?/p>
武則天聽了桓林這個名兒,似有印象,沉吟說,“狄御史也推薦過此人,是他查明了郿縣折沖府謀反一案,確實是個人才,你想母后升他為何職?”
太平公主支著小臉,興奮的說,“以他的本事,該是刑部侍郎或是御史中丞?!?/p>
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御史中丞是正五品上,都是朝中的大員。
武則天的臉色乍陰乍晴,不動聲色的說,“桓林僅是從八品下的縣尉,直接升到四、五品,恐于官制不符?!?/p>
上官婉兒幾乎能嗅到武則天言語中隱藏的絲絲殺氣,提拔桓林當四、五品的官職是太平公主的自作主張,但以武則天的敏感,卻會認為是桓林在背后慫恿公主,想提拔成四、五品高官。
以武則天的秉性,不必說,今次桓林是在劫難逃了,她的煽風點火終是見到了效果。
上官婉兒低了目光,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太平公主對武則天的不滿茫然不覺,還在不依不饒的說,“有什么不行的?他比那些什么尚書、侍郎強得多了呢!”
武則天直直的盯著愛女,撫著她脊背的手松開,威武的臉上浮現冷然,“母后知了,你先退下?!?/p>
太平公主未得到想要的答復,著急的問,“母后應是不應呢?”
武則天目光移向端端跪坐的上官婉兒,輕拈著手指,臉色越發的陰沉,“婉兒,你說呢?”
上官婉兒忙說,“桓林才不當此大用,不妥?!?/p>
太平公主見她不在自己一方,而是與桓林大唱反調,呵斥說,“婉兒,你說什么?當時你怎么和我說的?”
上官婉兒瞧著公主,緩緩的說,“當時我確實與公主說了,桓林之才能調任到京城為官,但.......四、五品高官也是太過了?!?/p>
她再次重復說,“稟天后,桓林才不當此大用。”
太平公主素與上官婉兒交好,分外受不得親信人的背叛,怒而起身指著她,呵斥說,“你!”
她狠狠的瞪過上官婉兒一眼,“女兒不需她來侍奉,將她還給母后。”
武則天本是令聰慧的上官婉兒與太平作個伴,太平在氣頭上想都不想,便將人逐走。
太平公主呵斥過她,又撒嬌說,“母后,快應了我。”
武則天耐性全無,冷冷的說,“令月,侍郎,中丞之職,總該待與大臣商議商議。”
太平還道她已是應允,欣喜的說,“兒臣等著母后的消息!”
待太平歡喜的去后,武則天將案幾上的玉碗握在手端詳著,“婉兒,你說,令月是不是很親近這郿縣縣尉桓林?”
上官婉兒低了目光說,“公主她貪玩雙陸,桓林擲骰子很是厲害,又會投其所好,公主便與他走得近了些。”
武則天負手在后,來到木窗前,又問,“縣尉桓林在郿縣任官口碑如何?”
上官婉兒知機的開始煽風點火,“桓林本是桓氏的家奴,后與桓家少夫人薛鶯私通,勾結黑道之人,最終謀奪桓家的家主之位。他已有未過門的妻室,卻有意接近公主,更以當朝駙馬自居。”
武則天臉色越發的陰沉,又問,“薛鶯是誰?”
上官婉兒繼續煽風點火,務必要將桓林置于死地,“河東薛氏,薛紹的姐姐,也是韋家女韋環的密友,兩人關系非同一般,而且......臣不知該不該說,”
薛紹是擬定指配給太平公主的駙馬人選之一,具體的事宜還在最后的斟酌之中,武則天冷冷的說,“說!”
上官婉兒又說,“薛鶯為了替桓林謀取家主之位,還和桓林勾結殺了桓家老夫人,公主少不更事,受了桓林的迷惑,當眾赦免了薛鶯的死罪?!?/p>
她面對威嚴至深的天后煽風點火,更巧妙的提及了英王李哲也牽涉在針對太子李賢的爭斗之中,也不知能不能順利過關,默不作聲的等著天后的發落。
“荒唐!”
武則天沉沉的怒喝一聲,龍顏稍稍平和,坐回橫榻,“好了,擬旨!”
上官婉兒終是僥幸過關,拭了拭額頭的冷汗,來到案幾前,執筆待書。
武則天淡淡的說,“你知擬什么詔?”
上官婉兒輕聲說,“公主少不經事,天后擔心再現當年公主高陽與和尚辯機的皇室丑聞,桓林竟知利用年幼單純的公主來謀取高位,其心叵測,留著他是皇室大禍者?!?/p>
武則天微瞇著眼,不置可否,她既不否認,便是默認。
上官婉兒早就算準了天后的眼中絕容不下一粒沙子,她武則天的女兒豈是等閑的男人能娶的?太平公主親近桓林,親自來討官就是將桓林逼到死路,自己只需借刀殺人,便能借天后之手除去能威脅太子李賢的勁敵-桓林。
上官婉兒擬過了詔書,交給武則天過目。
武則天捏著一紙薄薄的詔書,上書的是桓林,還有桓家的條條罪狀,憑這些罪已足夠將桓林殺上幾次,甚至能將桓家也帶入深淵。
上官婉兒這一招是要將整個桓家都置于死地,替張大安、張崇一案翻案,再不動聲色的洗刷太子李賢謀反的罪名。
武則天將詔書扔在上官婉兒面前,平淡如水的說,“桓林是桓林,桓家是桓家,桓家揭發郿縣折沖府謀反有功,桓林荒唐奢淫有罪,豈能混為一談?”
上官婉兒未猜透武則天的心思,嚇得忙拾起詔書,垂首說,“臣見識淺薄,不及天后萬一,請天后下旨!”
武則天冷然說,“桓家家主桓林與張大安勾結謀反,無須審判,就地處決?!?/p>
她沉聲說過,又躺回了橫榻,“桓家,識人不明,責令他們另選家主,就放過了吧!”
武則天的眼光遠超她的估計,要打擊太子李賢的勢力,張大安謀反的案子絕不會再翻案。若是大張旗鼓的處置在郿縣折沖府一案中立了大功的桓家,就是自打自臉。誣陷桓林一人與張大安勾結謀反,定點翦除桓林,便是一舉兩得!
上官婉兒不動聲色的試探,“桓林未過門的妻室是郿縣縣令孫博之之女孫秀兒,這兩人該怎么處置?”
她知曉孫家與藥王的關系,時值天皇頭疾復發之時,擔心翦除桓林的行動會生出變故,便想連孫家也一并鏟除了,以免夜長夢多。
“孫博之?”
武則天略一回憶,恍然說,“是不是藥王孫思邈的后人?”
上官婉兒見天后竟然還記得孫博之此人,如意算盤再打不響,忙低聲應了。
武則天面色平靜如水的說,“既是藥王后人,想必醫術還是高明的,將孫博之、孫秀兒一同捉來洛陽,與圣上診病之后,若無真才實學再行定罪?!?/p>
武則天的圣旨既下,桓林已是死路一條!
上官婉兒費盡心思的煽風點火,仍是沒能找到給太子李賢翻案的機會,但總歸是將勁敵桓林逼上了死路,也算是有所成就。
武則天緩緩的說,“今次的緝捕事關皇室臉面,須秘密進行,不必大張旗鼓。令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績,千年衛大將軍王孝杰,派出一隊金吾衛、一隊千牛衛前去郿縣整肅郿縣折沖府,順道就將桓林的事給做了吧!”
她不想將此事影響擴大,搞得人人自危。
上官婉兒書寫了詔書,待天后瞧著滿意了,恭敬著碎步而退。
她背對著武則天之時,粉臉兒上浮現出一絲冷然,暗自說著,“桓林,你是難得的青年才俊,但你卻偏偏和太子作對,所以必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