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林拉著孫秀兒到了隱蔽處，低聲問，“孫府的密室在哪兒？”

“在父親的寢居里。”

孫博之的寢居就在后院，只需穿過一道院門便能到。

桓林生出些些逃生的希望，忙拉著孫秀兒，前往寢居。

來到寢居，孫秀兒指了指寢居墻角的柜子，“密室在那里。”

桓林眼疾手快，從寢居案幾上的燭臺上取了蠟燭，還有邊上的打火石放入懷里。

他在孫秀兒的指引下，抬起墻角的僅裝著幾件衣服的柜子，果然，柜子下有一個可以松動的木板。

揭開木板，眼前出現一條地道，往下一看，黑黝黝的，一股惡臭傳來，顯是許多沒人去過，地底的陰濕之氣令人聞之欲嘔。

生死關頭，桓林也顧不得許多，使力抬著柜子，令孫秀兒先進了，再令孫秀兒在下方托著木板，還有上方的柜子，自己也順利的溜進了密室口，再輕輕的將木板和柜子一起放下。

這么一來，即使有人來搜查，若不細心查看灰跡，也不會想到柜子下還別有洞天。

桓林點亮了蠟燭，在密室里一照，卻發現這個密室只有二十余個平米，搜查了一圈，左側墻角的案幾一些潮濕的蠟燭，還有火石；

右側有一個小木架，上面還放在兩壇清水，和幾條干肉。

他打開壇子嘗了嘗，清水能入口，再仔細看幾條干肉，已滿是白白的一層霉菌，還傳來陣陣的惡臭，按照穿越前的衛生標準，肯定是不能吃了。

北側的架子上，還放著一些衣服，還有棉被，但因長期置于地下的密室，早潮濕不堪。

南側的角落，還有一張胡床，可以供人躺著休息。

桓林見著工程并不算小的密室，當不是孫博之修建的，忍不住問，“這個密室有多少人知曉？”

孫秀兒靠著他緊了些，壓低了聲兒說，“只有我，父親，還有大兄。”

桓林又問，“是孫縣令修的？”

孫秀兒搖頭說，“父親說過，孫府是前朝某個大員的府邸，密室當是那時修建的，父親他是無意間發現，留為己用。”

桓林終是釋疑，這么臟的地方，或許連孫博之也是極少入內。

孫秀兒猛的撲入他懷中，哭泣不止。她的淚，是委屈的淚，也是欣喜的淚。委屈的是家破的打擊，欣喜的是在她最孤立無助時，還有桓林與她相依相靠。

桓林安慰她幾句，待她的哭聲漸漸的小了，才換作笑容，“僥幸啊！僥幸！”

孫秀兒愕然的抬頭望著他，“還僥幸？我們算是倒霉到家了。”

桓林搖頭晃腦的說，“幸虧有這個密室，否則我們已是甕中之鱉，現在則可躲在密室里，等著搜索的人離去。老天，始終無絕人之路啊！”

他在如此惡劣的死地，還一副樂觀的樣兒，孫秀兒訝道：“都這樣了，你還能笑得出來？”

在密室里能勉強見到一絲外面的光亮，桓林將蠟燭滅了，低聲說，“若是哭能將我們哭出去，我也想哭啊！還是賣力的大哭。”

孫秀兒被他的樂觀漸漸感染者，抿嘴一笑，“到哪也變不了你無賴的性子。”

桓林賣力的營造輕松的氛圍，既是給自己打氣，不至于喪失了信心，更是安慰承受能力更為脆弱的孫秀兒。

“咚咚咚！”

密室上方傳來陣陣的腳步聲，還有清清楚楚的說話聲。

一個尖尖的聲音厲聲問，“陳久年，桓林這小雜種又逃了？”

桓林對此人的聲音有點印象，是在郿縣耀武揚威的丘神績，沒想到不止陳久年，連丘神績也追到了孫府。

陳久年恭敬的說，“稟將軍，監視的人只見到桓林入府，未曾見到他出府。我安排的衙役，還有孫秀兒身邊的女婢也都被桓林給殺了。”

丘神績冷笑說，“沒用的廢物！之前不是你信誓旦旦說，半日之內必能擒住桓林的？”

陳久年不悅說，“若將軍剛到之時，并不休整，連夜突入縣城拿人，他還能逃得了？”

桓林聞之一凜，陳久年行事果是剛斷果毅，雷霆萬鈞，若非丘神績是天大蠢材，拒絕了陳久年最佳的建議，非要改在白日入城，耀武揚威，此刻他定已被擒。

“啪啪！”

丘神績狠狠兩巴掌扇在陳久年臉上，神情激動的咆哮，“你算個什么東西？敢說我的不是？你區區一個衙役懂個屁，天后吩咐要借捉拿孫博之和桓林，威懾那些不臣之人，威懾，換夜間悄無聲息的捉人，還威懾個屁，威懾個卵。”

挨了兩耳光的陳久年啞然片刻，終是換作討好的笑容，“是，將軍說的是，是我思慮不周，貽誤了戰機。一個小小的縣尉，還能逃得過將軍的手心？”

丘神績得他拍著馬屁，大聲的叫嚷，“你們給我去府里搜，一寸一寸的搜，捉到桓林的，賞錢賞女人；若捉不到，全他娘的給我去喝西北風。”

他厲聲呵斥過，便有無數的軍士、衙役沉沉應諾，聞聲便知不在少數。

接著寢居里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連頭上的柜子都被推來推去的數次，碰撞著木板‘砰砰‘直響。

桓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柜子被人推走，當能輕松的發現密室入口，所幸翻箱倒柜的人并未發覺密室入口的存在，寢居里腳步聲、嘈雜聲漸小。

不斷有軍士回報。

“稟將軍，后院并無異常”

“稟將軍，前院無異常”

“稟將軍，在側院捉到了孫博之的兒子孫延清。”

幾路軍士報過后，丘神績沉聲說，“他們是不是混在府中的仆人里逃走了。”

他得出這么個結論，桓林松了口氣，坐下依著石壁，“他娘的丘神績，還不快滾！”

他剛放松了神經，想閉目休息一會，陳久年忽然說，“監視的人都是縣衙的衙役，一眼便能認出桓林這小子，還有孫秀兒，她若逃了，府里的仆人豈會沒見到？他二人應該未逃出府，這府里一定有藏人之處或是密道。”

這一句話把桓林驚得猛然起身，睡意全無，想瞞過陳久年，確非容易的事。

丘神績有些不耐煩的說，“搜也搜過了，到哪兒去找人？”

陳久年沉思片刻，又說，“將孫延清押來，嚴加審問，他定會招出密道所在。”

丘神績贊同他的說法，喝令說，“將那條死狗押來。”

孫秀兒緊張的拉著桓林手臂，著急的道：“你救救我的兄長。”

桓林現在是自身難保，還救什么人？他擔心的還是孫博之會不會被嚴刑逼供，或是他誤以為密室里沒人，招認密室的所在。

孫秀兒再次催促說，“你快想想法子呢！你不是自負聰明絕頂么？一定會有法子的。”

桓林暗嘆，這世上，最強大的實力不是智慧，而是權力，面對著如狼似虎的丘神績和金吾衛軍士，他是半分法子也沒。

他不想這么快就打碎孫秀兒的幻想，苦笑著說，“行一步算一步吧！”

孫秀兒稍稍定了定心神，雙手合什，暗暗祈禱著什么。

“饒命！饒命！”

孫延清求饒的聲兒在上方響起，桓林是陣陣的頭皮發麻，百密終有一疏，這個孫延清就是個軟骨頭的紈绔子弟，又知曉孫府密室的存在，只要一用刑，估計他連祖宗十八代全招了。

陳久年陰沉的聲兒響起，“孫家郎君，今次我們只捉拿桓林、孫博之、孫秀兒三人，與你等人無關！”

孫延清連聲說，“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可以放了我吧！”

陳久年冷笑兩聲，又說，“但，你卻須答我一些話兒。我的眼線見到桓林進了孫府，卻不見出來，你的妹妹孫秀兒也沒了蹤影，你說說，這個府里是不是有什么密道，密室？”

桓林心兒一涼，陳久年果是心思縝密，一下便猜中了真相。

孫延清連連賠笑說，“這，這，哪兒來的密室？我估摸著，他們是不是從后院的矮墻逃了！”

陳久年豈會被他忽悠過去，冷聲說，“孫郎君怎么知道那個矮墻的？”

孫延清忙不迭的說，“我有時在如意坊喝花酒回府晚了，不敢走正門，便走的那個矮墻，呵！”

陳久年令幾個衙役前去矮墻搜查，又沖著孫延清厲聲說，“既然矮墻是你的秘密通道，桓林、孫秀兒怎會知曉后院有這么個矮墻？”

孫延清支支吾吾的無法辯解，以他的智商和口才怎么可能瞞得過陳久年？

幾個搜查的衙役前來回報，矮墻并無翻墻的痕跡。

陳久年冷冷的說，“孫郎君，只要你老老實實招了密室所在，孫府，還有孫家藥鋪的產業不都是你我的？你何必要替桓林那個小子隱瞞？”

桓林心知不妙，手已緊緊捏著千軍刀的刀柄，只要孫延清一招，便只能選擇拼命，雖然這是飛蛾撲火，但總歸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孫延清賠笑著說，“我不知桓林是怎么逃走的，孫府真的沒密室啊！”

“哎喲！”

孫延清一聲慘叫傳來，陳久年的冷喝聲想起，“孫郎君，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莫怪我不念舊情，給我打！”

陳久年喝令衙役開始毒打孫延清，軍士的鞭打聲、孫延清的慘叫聲接踵而至，連密室里都聽得清清楚楚。

孫秀兒氣急攻心，翻身而起，“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去自首，換我兄長無事。”

桓林大驚失色，忙使力將她摟入懷里，壓在身下，更怕她出聲呼喝，連嘴都死死的捂著，“秀兒，不許胡鬧！”

孫秀兒恨恨盯著他，借著一縷光亮，桓林能清楚的望見她眼里滲出的淚水。

鞭打聲稍止，孫延清慘哼聲不絕于耳，陳久年又和顏悅色的勸說，“孫郎君，你我是舊識，我有一善言相勸。我們要殺的人是桓林，不是你，桓林有什么值得你去衛護的？為他丟了性命，值得嗎？我應承你，若你招出密室所在，無論你受到什么懲處，我會好好照顧你父親和妹妹。”

他使出攻心戰術，孫延清再次陷入沉思，顯是對他說服的話有所心動。

桓林一凜，陳久年果是好手段，句句朝著人心最薄弱之處著手，孫家父女就是孫延清的軟肋，他該不會招了吧！

孫延清猶豫一會，喘息聲越見劇烈，“沒……沒……什么地道。”

他口口聲聲說的是地道，不是密室，便知他鐵了心要將密室的事給瞞了，甚或還想誤導，令諸人以為桓林藏身之處是可以通往府外的地道，而非絕地的密室。

丘神績見他還敢嘴硬，厲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繼續的打！”

軍士的鞭打聲再次密密麻麻的響起。

桓林感覺得到身下孫秀兒劇烈的顫抖，兄長當著她的面被人毒打，任誰也是心如刀絞。

在雨點般的鞭腳中，孫延清迸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強，無論陳久年逼問什么，他都是三個字，“沒地道。”

鞭打了小半個時辰，孫延清的呻吟聲漸小，現場陷入一片沉悶。

陳久年令人去探探他的生死，軍士回報，孫延清已氣絕身亡。

桓林心頭一緊，渾身顫抖，孫延清死了？

他的虎口劇痛傳來，是孫秀兒情急下，死力的咬著他的手，虎口已流出了鮮血，順著孫秀兒的嘴，流到了地上。

桓林強忍著疼痛，附耳說，“我桓林不怕死，若是你現在出去了，大兄他就白白送命了，你要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今日，你休想任性行事。”

孫延清這個敗家子在性命攸關的時刻，毅然的選擇了護妹情深，這份親情的偉大，令桓林是肅然起敬，對他的稱呼也改成了大兄。

孫秀兒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悲憤，輕呼一聲，暈死過去。

桓林將她扶到胡床上躺著，愛憐的替她梳理著凌亂的秀發，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