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紅刃巨龍驟然消失,倆灰衣人癱厥在地。
血糊的窟窿赤濕一片,血液似乎干涸,赤黑的洞分外張揚而歷目。
“線索……”暮白驚呼一聲,急速凝回魔戒金色光絲,身形急縱,眨眼就飛凌倆灰衣人身側,其中一人卻已面若死灰,早已氣絕。
此刻,五行尊者面色剎白,身形微顫,目瞠欲裂。
顯是內力消耗過大,已近油盡燈涸。
見七大高手均已零落,五行尊者食指紅色厲芒霎然寂滅,然后雙掌長天揮出一個圓圈,身形同時倒翻,竟情不自禁地緩緩蹲下,雙掌合十盤膝調息。
暮白目溢關切,見五行尊者無恙,方寬下心來。
此時,修為較高的灰衣人,盡管面顯青灰,但靈識似還在掙掙游弋。
暮白隨即出手如電,在灰衣人胸部針灸般急戳。灰衣人漸次擴散的瞳孔剎時劇烈收縮,身子微顫,他隨即右掌輕揮,若隱的淡淡熒光,緊緊地裹鎖著高大的灰衣人,灰衣人的眼眸,頓即清晰了許多。
暮白抿了抿嘴,道:“我們本無恩怨,你的修為委實令人敬仰。”
暮白一臉誠懇,看著蒙面的灰衣人,眼神深邃而澹然。對灰衣人一身精絕修為,暮白由衷欽佩,若非走錯路,不失為一代宗師。
“呃……”灰衣人蒙著的面巾微微蠕動,欲言又止。
“你并不是敗者,而是注定。”暮白眉毛抖了抖,肅然道:“因此,我希望,看在你自己一身不俗修為的份上,能否告訴我們,誰是幕后黑手?所為何來?”人之將死,暮白欲問出一絲善言。
“小……伙……呃!”灰衣人終于發出顫顫破音。
暮白右手厲芒大炙,凝厚的真氣汩汩注入灰衣人體內。
“別…別費…勁了…”灰衣人指了指天空,腦袋一歪,竟自斷心脈而盡。
暮白一臉蒼茫,仰頭怔怔地看向天空。
灰衣人指天的奇怪手勢,偶然?還是…?
他側目看了看另外五個昏厥的灰衣人,盡管都應該是小頭目,但如此根深的秘密絕殺計劃,他們知道得或許并不多,他們茫然而空洞的眼神彌散著混沌的光,無疑,他們滿眼的,只剩殺戮。
此刻,傅介子似乎想起什么,一臉悔意彌漫。
而傅諾櫻,看著暮白寬厚的背影,粉嫩的面頰,淡淡憂心在晨曦中綻放如花,一臉戚然。
此刻,傅豹一聲驚呼:“血……黑色的血……”聲音驚惶而震顫。
暮白和傅介子急縱過去,五名暈厥的灰衣人的嘴角,均溢出濃釅的黑色血液,淡淡數縷卻極為要命,五人竟已氣絕,顯是毒物發作而死。
僅存的希望驟然熄滅,暮白腦際一片漆黑。
漆黑的盡頭,依然是無盡的幽暗。
仿若一張無盡的網,已然疾風驟雨般罩來。
那樣蓬勃、威嚴、邪魅……
網中央,一猙獰面孔一晃而過,面孔清冷,暴戾,獠牙森然……
暮白搖了搖頭,暗影頓即無影。
他扭頭看了看傅介子,眼底鋪開一片沛然,道:“傅大哥,這些刺客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如此決絕,可見幕后之人,是多么冷血而霸悍,竟連修為第九重以上的人物,都控制得如此慎密。”
暮白知道傅介子狂怒之下,沒留下活口而內疚。
他安慰傅介子。
暮白明白,即便傅介子不痛下殺手,這兩人若真以命相搏,殞命瞬間依然會有駭人威勢,本就強弩之末的五行尊者,即便有魔戒能量輔助,結果亦未可測之。
禍福相依,天法既定。
一切,都似乎在一雙看不見的無形掌影中突逐,掌影虛無,但卻肅煞。
要獲知真像,除非意外之外。
“總會有意外之外會被我捕捉。”暮白牙關一咬,靈識直逼腦際漆黑網中央那張森然面孔,冷哼一聲,“我們會相見的……”
“暮兄弟,都是我太狂躁,沒細想更多,或許……”
傅介子一臉歉然,奕奕神情愧然滿滿,道:“天道蒼擎,魑魅魍魎,終究會露出尾巴的!”
暮白點了點頭,側目看了看絕美的傅諾櫻,見她低垂著頭,歷目注視彎刀刀尖不斷抽插地上的枯草,眼神恍惚而空洞。
于是,再扭頭過來,對傅介子說:“傅大哥,我們盡快啟程吧,此去大宛國,只有數十里了,一個時辰內,我們即可抵達。”
此刻,暮白腦際突然彌顯出依慈的影子,依慈正端著默默而憂郁的目光,怔怔地注視著他,他一陣心悸,賊一樣閃了開去。
“嗯!加快步伐。”傅介子扭轉身來,對著傅豹道:“拔營啟程,直奔大宛。”
見傅介子已下令啟程,暮白邁著沉重的步伐,向盤膝調息的五行尊者緩緩走了過去。
傅豹領命而去,傅介子隨即寵溺地看著女兒傅諾櫻,見女兒恬靜若處子,一點亦沒有往日刁鉆古怪、喋喋不休之態,似乎一夜之間長大幾許,他眼底盡染不可思議之色,道:“諾櫻,你沒事吧,昨晚沒休息好?”傅介子一臉寵溺。
傅諾櫻凝脂般的面頰,隱匿的潮紅霎然漫起。
昨晚,她已履覆生命最重要的一段歷程,對生命有了更多的頓悟與理解。
盡管一切都疾風驟雨,惟余飄忽若隱的片片蒼茫,但卻濃釅而真實。
“爹爹!沒有啊,女兒在想,雖然這些刺客已被我們消滅,后面是不是還有更嚴厲的魑魅等著我們?眼前灰衣人,已奪去我們數百人的生命,若再有更……”
傅諾櫻澹澹憂心,傅介子不由四處瞅了瞅,神色隨即凝重若暮色。
“的確,即便暫時無礙,前程安危何堪,還真是未定不測。”
傅介子看了看女兒,理了理她飄散的幾縷發絲,慈然一笑道:“我的女兒真是長大了,心細若豪,堪可巾幗。”
傅諾櫻睨了一眼傅介子,接著移開目光看向暮白那邊,心不在焉道:“爹爹,你女兒從來都只是刁鉆古怪、飛揚跋扈,你幾時學會夸你家女兒了?”
傅介子亦扭過頭,此刻,五行尊者已調息完畢,正與暮白生龍活虎地交談著什么,于是自言自語道:“若不是暮兄弟等人義薄云天,此刻,我們亦兩世為人。”
“那你還不好好謝謝人家!”傅諾櫻調侃道。
此時,傅豹領著眾人已拾掇好營地,排好隊形,正沿著密道緩緩行去。暮白和五行尊者此刻亦騎上烈馬,馳了過來,道:“傅大哥,我們上路吧,到大宛,我們或許就安全多了。”
見一切就緒,幾人蹬馬疾馳,不到一個時刻,便進入大宛國境。
此刻,他們亦渡過山高林密的蔥嶺,隨即開闊一片。
眼前良田平緩而肥沃,麥苗郁郁蔥蔥,稍高土埂上,林立著別致的干枯的葡萄架,人們藍眸髯須,匆匆繁作,好一派異國鄉野情致。
見近百漢人馳馬而來,質樸的大宛人揮舞雙手,向他們歡呼。
漢朝使者和商團途經此地,亦不是第一次,漢朝使團或商幫到來,一般都是給他們帶來很多好東西,故大宛國民都極為熱情。
不到半日,他們已來到大宛都城貴山城。
貴山城地處坦途境域,方圓十里有余。極目望去,尖塔高聳,拱門斑斕,飛券流檐,立柱高塔,隱現恢宏的插天之感。
大宛國地處蔥嶺西麓,乃古絲綢之路要沖,地域境勢極為顯要。
清澈的錫爾河臨城蜿蜒而過,貴山城頓增無限風韻。
傅介子等人緩緩馳往城門,邊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
行人深目藍瞳,髯須飄飄。男人素裙緞帶彪悍而豪情,女子錦裙飄飄艷麗妖嬈,面頰一如斧劈刀削,雕塑般韻致。
他們或肩挑車載各類器皿,或相戲出入城邦,見漢朝使團近臨,均讓道駐足,微笑著招手示好,一派熱情榮欣。
不過,在矚目的熱情中,暮白隱隱觸到眾多大宛國百姓或商旅眸中濃釅的驚疑。
甚至是一種憐憫或同情,絕無對天朝上國的敬仰與事重之感。
城門轉角處,高大而厚重的墻角,數個形跡可疑之人,盡管蹲伏不同角落,但鷹一樣犀利的眼神,泄露他們不一樣的身份與凝望。
“難道有異變?”暮白眉毛一挑,一絲冷凌霜一般蔓開。
此刻,五行尊者的面頰,亦青灰若隱,潮汐崖望向暮白,暮白亦向他們努了努嘴角。潮汐崖似也明白,湛湛的眸光,在人群間不斷掃視。
守城衛兵見漢朝商團駛來,衛隊首領模樣的高大漢子緩緩走了上來。
首領絡腮胡甚為別致,威嚴的面頰上,升起一抹彌淡的笑意,笑意深邃而僵硬。
傅介子扭頭看了看傅豹一眼,一抹濃郁的凝重與滄桑,郝然歷顯在他冷厲的面龐。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虎目在人群中略略一掃,面頰擠出一縷淡淡的微笑,微笑竟彌出淡淡的冷意。
或許他已境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濃濃烈烈地飄散在空氣中。
傅豹示出國書,按例履行案牘之后,使團緩緩進得城去,直奔漢朝貴山城驛館。
城內街市寬闊,商販如織,竟比樓蘭都城要繁榮幾多。
來往商旅膚色各異,交易商品均來自四方諸域的精致物件,琳瑯滿目。
一路上,行人均厲出異樣的眼神觀摩著使團,傅介子、暮白等人均覺如芒在背。
此刻,盡出繁華街域,使團步入行人稀少且較為清逸的驛館區。
“不好……”傅介子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策馬提韁,向漢朝驛館疾馳而去。
暮白等人急速跟上,颯然轉角,漢朝驛館炫黑而破敗,零落而坍塌的景象撲面而來。
整個驛館,仿若剛剛遭遇一場慘變,驛館被焚燃得面目全非。
昔日昌繁,巍然肅穆,人流如織的景象已然不在。
驛館四周,數十名大宛國衛兵巋然站立,幾名刑官樣大宛官員忙碌地穿梭其間,似在仔細勘摩壁上細小的痕跡。
傅介子驚疑得一若雕塑,冷凝的臉仿佛逼出雪沫子來,怔怔地看著驛館。
見漢史團到來,一名刑官奔了上來,倔腿拱手道:“啟稟漢史,前日夜,貴國驛館蒙難,27名驛員盡數被殺,驛館被焚,本刑官奉國王之命,來此勘查,誠望漢史移尊國驛……”
“除了門口的兩名護衛,其他驛員均尸骨無存。”
“奇怪的是,兩名護衛均被抽骨吸髓,只剩一層人皮,人皮極為柔韌,一如皮囊,甚為怪異。”
傅介子狂怒不已,手中的長槍“鏗”的一聲,槍柄沒入地面尺余。
槍纓顫顫,豎起血紅的一片纓影。
周遭地面龜裂一片。
他眼圈唰地紅了起來,嘴唇微翕,道:“有勞刑官,我們哪也不去……”音顫而哽,竟無多余言語。
身后,數十名漢史成員,凝緩地翻身下馬,然后跪伏叩首,泣聲簌簌,淚眼已然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