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斡里剌讓術薛把刀還回去,哪知蕭遏魯也一把奪去在右臂劃了一刀,說道:“重德,我大哥是為你而死的,但他死得非常英勇,非常值得,因為你讓我們大家有了中興大遼的信心,我蕭遏魯與兄長一樣,隨時準備為你去死!兄弟你不要辜負我們大家的希望,你要站出來,把我們契丹人重新凝聚起來,我們契丹人定能重振山河,打敗完顏金賊!”術薛道:“不錯!你本就是皇室血脈,站出來帶領大家沒什么不對!”大石喝道:“你啊,好大膽子,還不住口!”蕭遏魯把刀遞給術薛,讓他還過去。
耶律大石看著他們手臂上血淋淋的傷口,地上慢慢留下團團鮮紅印跡,轉(zhuǎn)過臉一瞥,見天色越來越黑,蕭斡里剌道:“主帥,太后臨朝雖然合乎祖制,可大家都看出來,太后為人仁善寬厚有余,卻沒有應變之才,不是當年淳欽太后和承天太后那般能夠振興大遼的女主。面對金人和宋人聯(lián)合夾攻,沒有剛強睿智的才干,怎能保住大遼啊!我們絕不是為了私心而推舉主帥,實在是為了大遼兩百年的基業(yè),懇請三思!”蕭遏魯點頭道:“蕭兄弟說的合情合理,重德,如今太后要向金人求和,實在有損我們那些戰(zhàn)死的兄弟們尊嚴,我們都是屬下不好同太后爭辯,而你身為統(tǒng)帥,在朝堂上已經(jīng)替兄弟們說了,可太后與蕭大王并不站在我們一邊,你應該很清楚眼下的情勢,金人不會同意求和不說,還會羞辱我們,這是契丹兩百年來大大的恥辱!”術薛過來道:“不錯,我情愿同他們一刀一槍拼個死活,什么求和,有什么好和的,分明就是恥辱!”大石連連擺手:“好了,兄弟們都不要再說了,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先回。”跟著上馬而去,蕭斡里剌等也跟了上去。
耶律大石回到治所,詢問有無耶律松山的消息,回報說涿州郭藥師整頓兵馬,從宋人那邊收到許多糧草。大石掃了一眼身后的南京城樓,心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顧不了這許多了。”于是回頭讓耶律術薛即刻也吩咐召集兵馬隨時做好迎敵準備。然后讓蕭遏魯趁夜查看一下軍需物資,做好應急。
大石入到房內(nèi),侍從問要不要把飲食拿來,大石擺手。坐在案桌前靜了靜,恍惚之際,又掃過放在那里的《李衛(wèi)公兵法》,大石忖道:“李兄弟……不知道他在哪里,哎,眼下我是多想他能分擔一下苦惱啊。”跟著又想起蕭塔不煙來,大石情不自禁地嘆道:“希望她平安無事,大遼已經(jīng)危在旦夕,但愿還能再見上她一面……”想起金人叛遼惹得天下涂炭,不免更加憤恨起來,拿過《李衛(wèi)公兵法》,隨手翻開來一看,見開篇寫道:“夫?qū)⒅蟿眨谟诿鞑於姾停\深而慮遠,審于天時,稽乎人理。若不能料其能,不達權變,及臨機赴敵,方始趑趄,左顧右盼,計無所出,信任過說,一彼一此,進退狐疑,部伍狼藉,何異趣蒼生而赴湯火,驅(qū)牛羊而啖狼虎者乎?……”大石不免感嘆,往后翻過一頁,“若軍有賢智,而不用者,敗;上下不相親,而各逞己長者,敗;賞罰不當,而眾多怨言者,敗;知而不敢擊,不知而擊者,敗;地利不得,而卒多戰(zhàn)厄者,敗;勞逸無辨,不曉車騎之用者,敗;覘候不審,而輕敵懈怠者,敗;行于絕險,而不知深溝絕澗者,敗;陣無選鋒,而奇正不分者,敗。凡此十敗,非天之殃,將之過也。夫兵者,寧十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勝。故白起對燕王曰:‘明王愛其國,忠臣愛其身,臣寧伏其重誅,而不忍為辱君之將。’又嚴顏謂張飛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故二將咸重其名節(jié),寧就死而不求生者,蓋知敗衄之恥,斯誠甚矣。”想一想如今的局面,大石不禁感到《李衛(wèi)公兵法》當真很有道理,越來越對李天晟所說的那本經(jīng)過唐朝兩代名將解說的兵書感興趣:“李靖為唐朝開國名將,李晟李愬也是大唐中興名將,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如果真能得到兵書,即匯集三位名將畢生心血,當是保我大遼中興的秘訣啊!”不禁在屋中挑燈夜讀,一轉(zhuǎn)眼就過了大半夜,趴在桌案上就睡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天已大亮,大石揉了揉眼,出來見外面都士卒忙忙碌碌,蕭遏魯正吩咐軍士備足糧草,收拾器械。大石看了一圈才感覺腹中空空,蕭斡里剌從外面進來:“主帥,昨晚閉城門前,太后和蕭大王派出使者往北邊去了。”大石道:“由他們?nèi)ィ覀冏龊梅纻渚褪恰J挾趑敚亚懊嫠缮秸偌母髯逍萝娋幒昧藳]有?”蕭遏魯在遠處道:“我們回城以后就讓人在部署,這幾日連夜都在編排,已經(jīng)完成大半了。不過真正能入我軍的,大概不過六千余人,且能夠成為精騎的不足五成,多半得作為步軍弓弩手,可我大遼作戰(zhàn)向來以輕騎為主,剩下的該如何處置?”大石聽了道:“先把能殺敵的收入軍中就是了,先可以留下訓練,撿能用的先上。這是非常時期,弄好了繼續(xù)多多操練。”
蕭斡里剌陪著大石回屋一邊商議,一邊吃些東西。過了一陣,外面飛馬叫著緊急軍情,大石飛快出來道:“什么情況?”探馬跪在前面喘著粗氣:“報都統(tǒng),郭、郭藥師伙同宋、宋軍往南京來、來了!大約四萬人!”大石一聽兩手握拳道:“可惡!派人通知蕭大王,我即刻就去見他。”蕭斡里剌道:“主帥,那我和蕭遏魯即刻做好出兵準備,等你回來。”大石點點頭。
蕭干正在他的王府處理公務,一心等著金人會有答復避免一場浩劫。沒想到耶律大石的探馬先來通知郭藥師的動靜。其實他也派人留意涿州的情況,不過消息沒有那么快。蕭干也拿定了主意,這一次依然只有拼死一擊。
不一會兒,大石一身戎裝來到府里,蕭干笑著拉他進來。大石剛一坐定就問:“大王接到涿州軍情了吧?”蕭干點頭道:“不錯,本王正等著兄弟來商議,你說我們該如何迎敵?”大石起身道:“我是太祖子孫,有什么好說的,大不了同他們戰(zhàn)死在城南盧溝罷了。”蕭干笑了笑道:“也罷,不過我們連番作戰(zhàn),現(xiàn)在全城精銳之兵不過兩萬,那些新征募的漢人和渤海人一萬人中不過三四千可以殺敵……”大石轉(zhuǎn)身道:“顧不了許多,不管什么人,這南京始終是家園故土,他們要想進城,除非踏過我們的尸骨!”蕭干拍案道:“好!大不了咱們兄弟倆一起去陪伴先帝!這一戰(zhàn),本王還是與重德一起殺敵!”蕭干命侍從打開南京的城防地圖,道:“重德,如今兵力稀少,而南京是我們最后的防線,你說這一戰(zhàn)該如何打?”
大石看著城池形狀,指著道:“南京城防本是堅固的,我們就駐守盧溝,那里一早就有防御,且地勢狹窄,對我們有利,宋軍還是步兵居多,騎兵較少,有利于我們攻擊,其它也再沒有辦法了。這是我的一點愚見,請大王斟酌。”蕭干端詳了一會兒,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們也沒有余力去夾擊宋軍,我想這四萬之眾不過是敵人的先鋒,此次他們號稱二十萬大軍就算虛張聲勢,但若有個十萬八萬的人馬,我們也疲于應付了,好,就照你說的做,你先去盧溝布置,我去進宮見過太后,隨后領兵就到。”大石行禮告退。
大石回去領上蕭斡里剌等人就出迎春門往盧溝進發(fā),不過一頓飯工夫趕到那里,耶律松山早早領兵在那里相候。大石在盧溝四處布置好陷坑、鉤刺、弓箭、彈弩和種種機關等工事,安好兵馬屆時沖鋒的路線,等候蕭干的人馬會合,然后就是等郭藥師和宋兵出現(xiàn)了。
此時正是逢九月素秋,涼風陣陣,北國大地一片金黃。
郭藥師得到童貫的密令,以涿州為宋軍北上基地,進軍收復燕云故土。童貫到雄州等了好些日子,新任都統(tǒng)制劉延慶的十余萬大軍總算集結(jié)齊備。劉延慶也是西北軍名將,童貫的老部下,但比種師道年輕。這一次奉命北上自然也亟待建功,而且還得到了徽宗御賜的束帶和七寶金槍,童貫囑咐了數(shù)次,這才發(fā)兵渡過拒馬河前往涿州而來。
經(jīng)過拒馬河大橋,見到寬闊的水面,昏黃的河水靜靜地往東而去。劉延慶心想,以種師道之大名,怎會以那么多兵力還敵不過區(qū)區(qū)兩三萬的遼兵?望見身邊宋軍源源不斷從身邊經(jīng)過,自己這次比種師道多出一倍人馬,還有郭藥師作為熟知遼軍的內(nèi)應,定然能夠馬到成功,為童貫,也為自己爭取天大的功勛!這可是大宋百年不遇的奇功啊!
好多經(jīng)歷了上次拒馬河一戰(zhàn)的宋軍再次來到這片戰(zhàn)場,無不心有余悸,在路上就把與遼軍交手的慘烈情況傳開了。上次種師道的十萬兵馬可以說是精銳主力,結(jié)果損失了七成有余。這一次劉延慶除了本部的幾萬人可以算精兵之外,另有一半多是七拼八湊的,也沒有來得及訓練,再加上楊可世、辛興宗剩下的敗軍,還未交戰(zhàn),軍中就有些士氣受損。大家聽了一些兄弟們在軍中現(xiàn)身說法,無不對遼軍再次感到恐懼,渡過拒馬河時,簡直就像趟過傳說里的冥河一般,仿佛一去就再難回頭。軍士們個個面容萎靡,有氣無力,聽到有人說這河水當日葬送多少宋軍兄弟的尸首,當日的河面腥紅一片,前面密林之中也到處堆積著宋軍尸骸,隨著秋風一吹,仿佛還真聞到一股股的血腥氣。于是,宋軍越往遼國境內(nèi)走,越是士氣低落。估計也就劉延慶、楊可世等少數(shù)人雄心萬丈,精神高亢,這可是多少年來幾代宋國君臣夢寐以求的一天啊,想著二十萬兵馬定要收復燕京,甚至還要伺機從金人那里多爭取一兩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