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出來各處知會打算趁夜出走,眾將盡管都吃了一驚,但也沒有說什么。大石看著眾人臉色:“我先向各位致歉,在國家危難之際,耶律大石卻如此不重君父之義,我不會勉強任何人,各位兄弟如有誰想要留下陪伴陛下兵出夾山和金人決戰,大石決不為難,定然與他痛飲三大碗作別!不過……我只希望他還當我是兄弟……此番一別,也許今生難以再會,我……”說著不禁眼眶有一些濕潤,一時不知道如何繼續。
大石也長嘆了口氣,將背后帶著的酒囊拿出來解開,示意他們拿出碗來。一時間,帳中無人說話,只聽得大石斟酒的聲音。耶律術薛四下看了看,搶先道:“我術薛沒什么本事,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粗人。從在南京起就立誓死追隨主帥,只求為保住大遼社稷而拼命。今日……忽然說要出走,我想主帥一向對大遼忠心耿耿……我、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說要出走,難道、難道我們不該奉皇命同那些金賊拼死一戰?”蕭斡里剌和耶律松山等也互相看了看,似乎對此都有些納悶。
大石徐徐斟好酒,一個一個擺到眾人面前,望著大家:“唔,有幸大家都看得起耶律大石。術薛兄弟說的有理,我在此想借用一句漢人的話說,大家生是契丹人,死也是契丹鬼,為大遼盡忠戰死沙場原本是分內之事,但為什么我現在想要出走……那是因為我現在對局勢有不同看法,我以為,我們一干兄弟都是契丹的英雄男兒,實在不應該無端端死在這里……其實大家都知道,眼下要死很容易,但活下來卻更難……而我耶律大石,想選擇活下來。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要活下來重振大遼社稷,重新去集結大軍再同金人決一死戰,所以我才要離開。因為留下在這里,依靠眼下這點人馬根本不是金人的對手,我們需要更多人馬,也需要更長的時間休整……我不敢奢望各位都跟我一道走,只求各位能體諒大石今天不得已的決定……我在此拜謝各位好兄弟……我先干為敬……”
耶律大石本想端起酒喝下,哪知耶律松山與蕭斡里剌都搶著攔住大石,也將酒碗一舉,和大石輕輕一碰,松山道:“兄長且慢,耶律松山與你自幼相識,我知道大哥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為了振興大遼,松山愿意追隨大哥,生死不棄!”蕭斡里剌道:“主帥既然說明原委,蕭斡里剌愿意追隨,我們先留存實力,日后再同金人決戰,收復河山!”先后將一大碗酒一飲而盡。
大石看著蕭斡里剌,再也忍不住流下滾滾熱淚:“蕭兄弟,多謝,原本你跟隨四軍大王,蕭大王本是我大遼一個忠臣良將,可惜南京之戰后,他堅持要同金兵正面對抗,結果……哎,如今陛下也犯同樣的錯誤,我們不應該再走蕭大王的舊路。”蕭斡里剌道:“蕭斡里剌相信主帥會帶著我們中興大遼,我們誓死追隨主帥!”
術薛抖著酒碗叫道:“可惡,讓你們這兩個家伙搶先了。主帥既然這么說了,耶律術薛肯定相信主帥的主意錯不了,我肯定跟著主帥,一生都為主帥充當先鋒!”跟著也仰頭喝了。大石淡淡一笑,“多謝兄弟。”跟著蕭遏魯、耶律燕山也都喝了:“我們愿意追隨主帥,生死不棄。”大石呵呵一笑:“好,本來我想的是和大家告謝,喝上三大碗然后作別,哪知道大家……呵呵……”術薛一把搶過酒囊道:“我說主帥,管它什么,酒要喝夠,這才第一碗,來,還有兩碗,可不要賴賬!”大石笑道:“好,再喝兩碗,喝完大家各自準備,半個時辰后,我們從西邊寨門出發往西北走,只帶一同西來那二百多名精銳,說是執行刺探金兵動靜的任務,秘密出行。”眾人將酒碗一碰,仰頭喝掉,蕭斡里剌道:“主帥,這一路你帶回了約三千人,這一去只要二百人,會不會太少?”大石道:“是,可我們前路渺茫,人多不一定是好事,盡量挑一些精銳和熟悉的弟兄吧。”蕭斡里剌點頭。
大石回到營帳,蕭塔不煙剛收拾好行囊,見他神色有異,而且透著酒氣,一直想著說要趁夜離開的話,心中不免疑惑。大石看出蕭塔不煙面色憂慮,于是拉她坐下:“陛下決意出兵夾山,同金人再次決戰。我不能就這么把弟兄們拼掉,所以我才要帶著大家走。我們需要更多的人,休整時日才能同金人較量,而不是逞一時之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蕭塔不煙聽了將頭伏在他的懷里:“嗯,我想你是對的,我一定會陪著你,我們還有機會,只要有你,大遼就不會覆亡……我們一定可以東山再起!一定可以……”大石緊緊抱著她,仿佛感覺到她強烈的心跳,不知不覺和自己的心跳好像融在了一起。
不一會兒,耶律大石聽見外面雪地里腳步聲響,松開手起來,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準備走。”轉身出來,見是松山過來,蕭塔不煙帶上行囊隨后也出帳,大石領著幾個貼身護衛,一起往西邊寨門而去。
天色漸漸昏暗一片,唯有西邊還是透著昏黃的霞光。大營四處已經點著火把,在寒冷的夜風中忽閃不定,人人感覺面上都是透著冰冷的刺痛。
松山等人備好馬匹,統共有兩百四十余人隨大石出走,大部已經有術薛受命離開大營在前面開路。蕭斡里剌、蕭遏魯和燕山和五六十人在那里等候大石和耶律松山會合。大石正知會蕭斡里剌出發,突然一隊人舉著火把過來,叫喊“什么人在那里?”大石回頭一看,卻是坡里括領著二十多人風風火火奔了過來。耶律燕山看了大石一眼,低聲道:“主帥與夫人快走,讓我來……”說著伸手提著長刀就要動手。大石示意不要魯莽,看了看蕭塔不煙。蕭遏魯回來道:“重德,我們如何行事?”大石沒有理會,下馬道:“是我,耶律大石。”坡里括來到眾人跟前,身后一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的將領不住瞅著大石和燕山。
眾遼兵團團圍了一圈,也都沖大石打量,見蕭塔不煙和眾人都帶著行囊,坡里括瞪大眼睛道:“耶律詳穩,大半夜的,你這是要到哪里去?”大石道:“我上哪里還要得到你的允許么?”坡里括見燕山、蕭遏魯立他在后面,身后蕭斡里剌領著五十來個精銳撻馬跟過來,坡里括這邊人少,眼見大石無禮,臉色一變:“你……你莫非這是要帶著這些人……”說著后退兩步,抽出刀,“耶律鐵哥,快點——”他話還沒說完,大石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過坡里括,反手奪過坡里括的刀刺進他的腹中,燕山提著長刀大喝:“坡里括已經受死,要命的就給我們讓路!否則就來試一試我手中長刀!”坡里括捂著小腹倒下,叫著:“耶律大石,你、你背叛陛下……你、你圖謀自立……”大石低頭盯了坡里括一眼,微微冷笑,一把抽出彎刀,坡里括大叫一聲斃命。
耶律大石掃了一眼鐵哥等遼兵,“我不殺你們,只要別攔著我們離開就行。”燕山卻笑道:“我說鐵哥兄弟,我知道你也是忠心為國的好漢,不如和我一道歸順都統,只有都統能夠帶領我們挽救大遼社稷!”大石看了看燕山,聽他道:“主帥,這位耶律鐵哥統領過去與我有舊,也是一個英雄了得之人,希望主帥能讓他我們一同上路。”大石點頭道:“燕山兄弟既然這般說,我相信所言不虛。如何,兄弟可愿意和我們一起出走?”
耶律鐵哥也打量大石一番,拱手道:“某早就聽聞大石林牙在南京的功績,只恨相見太晚,未能早些相識一同抗敵,耶律鐵哥愿作馬前一卒,愿追隨眾兄弟為振興大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當即也領了身后近二十死士加入。大石伸手相握,喜道:“太好了,以后大家就是自家兄弟,時辰不早,我們這就上路。”上馬領著這幾十人朝西邊而去,沒過多遠就望見耶律松山的人馬同一伙人在對抗。大石急忙命人跟上,松山望見大石一隊人馬過來,高聲叫道:“兄長,蕭乞薛領人想來攔住我們,被我斬殺,他的人也被打退了。”大石道:“好,辛苦兄弟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即刻出發往西邊去。”望著前面二百六十人,趁著寒冷冬夜,漸漸遠離陰山腳下的天祚帝行營。身后一攤遼軍的兵馬器械,掩映在茫茫黑夜中。
大石扭頭看了看身后的蕭塔不煙,見她在馬上呆呆望著天空,大石道:“你冷不冷,在看什么?”蕭塔不煙搖頭道:“你看,這天上的星星多美……”大石回頭想起先前術薛稱呼她“夫人”,在這寒風刺骨的冬夜,臉上也不免一熱。不過,眼下大家都在忙著趕路,誰也不會在意。大石只有笑道:“哦,是么?”蕭塔不煙伏在他的背上道:“嗯,如果我們眼下不是在行軍該多好啊,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