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晟從懷中取出包裹好的《李衛公兵書》交給大玄征。

完顏吳乞買端坐在殿中，細細翻閱一番，通篇漢文，吳乞買看的有些吃力，但大體明白確乎是一部完整的兵書，和看過的《孫子兵法》等很相似?！斑恚热荒阆胪耍藓苄牢俊２煌髂阍谖掖蠼疬@么些年，也說明你是真心在乎海娜，很快，海娜將被封為燕國公主，既然你完成了尋找兵書的任務，并獻給我大金，表明歸順之意，朕會兌現承諾，不再反對你與海娜在一起?！?/p>

蒲魯虎忽然插言：“父皇，以兒臣之見，李兄弟似乎還可繼續為大金效力。”吳乞買頷首道：“嗯，如此最好，你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逼阳敾⒌溃骸案富?，單以兵書一事就同意讓海娜與李天晟完婚，勢必引起女真世族的爭論，難免還會招來反對。不如借此機會讓李天晟與海娜一起離開，前往契丹余孽之地，李天晟對契丹人耶律大石有恩，正可以由他設法招降這批余孽，如此，對雙方都有好處。李兄弟倘若能立下這樣的大功，屆時與小妹結親，任誰也不能再多嘴多舌了。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吳乞買沉吟片刻，海娜也看了李天晟一眼，回頭道：“大哥，你這是什么鬼主意，你說讓我們離開原來是存著這樣的心思。”蒲魯虎搖頭道：“小妹，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好，對我們家有利，對李兄弟也并沒什么妨礙?！崩钐礻傻溃骸凹词刮掖饝ィ痛藙窠狄纱笫菐缀跏遣豢赡艿??！眳瞧蛸I眼色一變，蒲魯虎搖頭笑道：“李兄弟是聰明人，這件事自然是有難度，我們也不是要你很快就辦成，你先不妨帶著海娜離開，等到了契丹人那里，也不用太露形跡，凡事以和為貴，可以先讓契丹人作為我們家……總之等到適當時刻再做勸降的打算?！崩钐礻稍铰犜狡妫茉尞惼阳敾羞@樣的想法。

吳乞買也點頭：“李天晟，若照蒲魯虎的意思，該不算為難你吧？”李天晟略一思索，微微點頭。吳乞買起身道：“好，像漢人說的君子一言，如此，朕準許你帶走海娜，望你好好待她。你要記住，我就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女兒，若是讓我知道她有什么委屈，不論你身在大漠草原還是邊野山林，朕定然不會放過你。你們去休息一晚，伺機便出城去吧?！崩钐礻尚卸Y退下，吳乞買看著海娜，低聲道：“海娜，離開大金后要照顧好自己?！?/p>

海娜回頭望著吳乞買，輕輕點頭：“爹爹保重，我一定會回來看望爹爹。”蒲魯虎望著他們二人出去的背影，微微頷首，輕聲說道：“父皇，兒臣不是有意要海娜離開我們……斡離不此番事故，足以顯示他們在軍中各有勢力，小兄弟沒里野也已不在，粘罕眼下一人坐大……我先前在軍中附和他也是迫不得已，只有這樣才能達成父皇之志。”

吳乞買擺手道：“你不要再說了，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你只要知道，他們深入中原，在這樣的氣候下都難免不適應，這樣的意外其實誰也不愿意。你此番南下回來行事已大有長進，朕很欣慰，大金完成一統大業，改變舊俗，立下千秋萬世的基業，每個人每個家族都要付出，我們完顏家族自然付出的會更多?！?/p>

李天晟在燕京外城尋了一間客店住下，細細回想這兩日的事情，實在太過蹊蹺。“蒲魯虎一向頭腦簡單，怎會想到讓我回到契丹人中間充當他們的平衡，而且還讓我帶走海娜？”如今完顏吳乞買作為大金國第二位皇帝，成功完成滅遼滅宋的輝煌大業，應該在國中和族人里如日中天才是，為何會與蒲魯虎處心積慮考慮穩固自己的地位？

海娜從里間出來，換上買來的漢人衣衫試了一試，想要讓李天晟看看，卻見他在桌前發呆：“你怎么了？難道還有什么擔心的事？”李天晟扭頭道：“我有些……”像是無心看海娜一身漢裝，“你大哥此次從宋國回來似乎有什么事情?！焙Ｄ纫徽溃骸拔掖蟾?？他怎么了？”李天晟道：“我只是這么想，他似乎很擔心你們家在大金的……地位?！焙Ｄ茹躲犊粗拔沂且环N推斷，此次滅宋，粘罕和斡離不帶領一幫家族宿將和降將，俘虜宋朝皇帝扶立漢人新帝，粘罕與斡離不都具有獨斷大權，身邊也各有諸多能征慣戰的大將，所有行事都是處置過后再向你父皇知會一聲而已。對于你爹爹要力圖振興大金君權而言，會是多大的威脅？你有沒有留意，就在你二王兄病故不久，還有一個你伯父的小兒子沒里野也從會寧府傳來病故的消息，怎么會如此湊巧？”

海娜有些不解：“你……你想說什么，你的意思沒里野和二王兄的死……你、你怎么……可惡，我不許你這樣胡說，他們是我爹和我親大哥！”李天晟望著她：“對不起，我只是推斷一番，你大哥在軍中定然看出粘罕無視你爹，十分擔心日后局面會難以控制……”海娜搖頭道：“你不要胡亂猜疑，大金從我祖上起就有勃極烈制度，這是我們女真人祖制，部族中各家族首領共同議事共商大計，并不是爹爹被王兄們擺布?！崩钐礻傻溃骸拔抑滥銈冇卸嗄甑闹贫?，但隨著你伯父和你爹爹創立大金國，東征西討擴大版圖，一個大金國和過去的完顏家族部落那是完全不同的，皇帝和族長也是大不一樣的?！?/p>

海娜有些賭氣地背坐在前面道：“你說的是其它情形，我們女真人歷來是團結一心，人人都是為族人，為大金而愿效死力?！崩钐礻蓢@了口氣：“那是你伯父領著大家起兵之時，他一手建立了大金國，地位尊崇，自然是一呼百應。而你爹爹是繼承大位的……海娜，不是我無端搬弄是非，你也該知道，或許皇位本不一定是他，是因為更受你伯父喜愛的一個兄弟先死了，這才輪到你爹的。還有，起兵以來，族人雖然公認你爹爹也非常驍勇，但他從未身臨沙場與士卒并肩作戰，如今他要穩固江山，對于立國不久，要繼續完成統一大業的大金國來說，你爹爹的地位實在不容小視。如今粘罕斡離不聯軍一戰攻克東京，活捉兩位宋國皇帝，還虜獲宗室數千，這樣的蓋世功勛怎能不讓朝野上下震動？”

海娜背對著他，一時沒有接話，她知道李天晟所說不是毫無根據。以前女真人在山林中過著狩獵和耕種的原始生活，即使有契丹人的欺辱，但族人都互相敬愛，簡單而寧靜。如今有了大金國，女真人變得強大了，但是，伯父和爹爹卻沒能讓女真人真正獲得安寧，外族真正敬愛大金的很少，反而大家又像當年憎恨契丹人一樣的曾恨女真人。而女真人內部也有了互相猜忌防備，甚至明爭暗斗……這一切都是因為什么？皇權竟然比過去山林中的虎熊還要兇猛，也比過去的契丹王朝更可怕，那些都沒能讓完顏家族嚇倒和失敗，但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皇權，卻讓整個完顏家族徹底改變。

“像你這么說，我爹爹會不會很危險？”李天晟遲疑片刻，道：“他畢竟是大金皇帝，而且他在族人中也不缺真心擁護的人，既然你父皇和大哥都看在眼里，定然會有辦法應付，你不用太擔心。”海娜慢慢轉過臉，嘆了口氣，“伯父和爹爹其實都很疼我，如今女真人處在轉變的關頭，我卻這么離開了家人?！崩钐礻傻溃骸澳懔粝乱矝]有用，反而會讓他為你分心，看來，似乎也是天意?！焙Ｄ鹊溃骸笆裁刺煲猓俊崩钐礻傻溃骸白屛覍さ搅吮鴷冗_成了祖上將它交還中原的遺愿，也兌現當年的承諾，畢竟你伯父和爹爹當年收留了我。而因為它，你也可以隨我離開，不至于陷入家族的紛爭，可以說是一舉數得?！?/p>

海娜聽了眉頭一皺：“照你這么說，我們完顏家難道一定會發生什么事？我真有些不安。”李天晟握著她的手道：“你爹爹不會有事，相信我?！焙Ｄ韧骸澳阍趺催@樣肯定？”李天晟道：“他是大金皇帝，照古人的說法，那是真龍天子，誰也傷害不得?！焙Ｄ嚷犃溯笭栆恍?。

另外閑聊一陣，兩人便下樓去吃了東西各自回房休息，次日一早出了客棧，牽上備好的馬匹，還有充足的水和糧食，朝城門而來。正值初秋時分，天色晴朗，陽光明媚，進進出出的行人很多，即使這里的契丹人、漢人和其它部族遵照金人規定剃發，改變了服飾，盤查非常嚴格。

李天晟本有些擔心讓海娜就這么跟著自己離開，哪知道海娜上前去亮出公主金牌，城門護衛大吃一驚，李天晟只得牽著馬趕上來，金兵看了看兩人，李天晟也會女真語，因此沒有懷疑，兩人順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