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粘罕對李天晟一番話感到確實有些見地，但面上不愿服輸，兀自思索該如何答話，身后有人道：“說得好，真想不到駙馬郎君還能替大金著想，不枉陛下將海娜公主相托啊。”李天晟扭頭一看，正是適才見過的丞相完顏兀室。
斡本道：“兀室你來的好，快快，粘罕他……”粘罕側臉笑道：“斡本你不要多心，我沒事。嗯，李郎君的話，本帥聽明白了。你是想說，美妮嫁過去如果有什么閃失，高麗會對我大金不利，數年之前，高麗就臣服于大金。到今時今日，難道我們還怕他區區高麗？真是笑話！”李天晟也道：“的確，大金自然不會害怕高麗。可如此一來，這樁由元帥強迫的和親之舉，也就成了你執掌朝政以后鬧的一出笑話！即使元帥你帶兵有方，日后即便平定高麗綽綽有余，可南方大宋會如何反映？不要忘了，大宋多年來都與高麗有往來，還有，我們大遼又會如何？大金國陷入三面受敵的局面，真是我們大家日盼夜盼的良機。我說元帥，在下是真心替美妮著想，也實在是對你有利，眼下陛下龍體堪憂，兀術太子曾有言，此番南征大金并沒討得多少好處。若因美妮公主一事令大金有什么動蕩，這罪過嘛可就是元帥你犯下的了，下一次眾勃極烈議會再舉行議政的話，你元帥的威信還能不能如今日一般，怕是要令眾人深感疑惑的了，懇請元帥三思而后行。”
李天晟這一番話令海娜和美妮都暗自贊嘆。高慶裔、吳激等人也聽出李天晟的弦外之音。斡本、兀室等自然也很明白，粘罕依然咧嘴笑道：“李天晟，想不到你還真是伶牙俐齒，莫非你是想逼本帥就范么？我粘罕十余歲隨父相支持烏雅束、阿骨打兩位伯父帶領族人反抗契丹，二十多年戎馬生涯，多少刀光劍影我都不懼，豈能被你一個漢兒三言兩語說動？”兀術趁勢插言：“王兄，我覺得李天晟的話不是毫無道理，眼下我們大業未成，陛下對王兄倚重有加，將來還有輔佐合剌的大任，凡事都得放眼全局，還望王兄慎重考慮。”
粘罕聽了有些不悅，望著兀術：“四弟你什么意思，難道你也覺得我該聽這個漢兒胡說八道嗎？哼，就算他不是危言聳聽，難道你，你們覺得我沒有能力處置好區區高麗和契丹、宋人那些余孽？吳激、蔡松年，你二人都是南朝來的，你們說說，南朝趙構小兒領著一班余孽南竄，他們能夠是我大金之敵？”吳激和那年輕官員蔡松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兀室上前道：“元帥，李郎君和四太子都言之有理，美妮公主一事，我們可以再想想。”粘罕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海娜道：“兀室兄長，你在女真人中向來學問淵博，功勛卓著，深得族人敬重，你可要幫美妮。”兀室微微點頭，“兩位公主不妨先回，我會盡力說服元帥。真珠郎君，你再送送兩位公主。”海娜和美妮便轉身出去，李天晟看了看粘罕，隨即拱手致謝，也跟著出去。兀術道：“如此，我也回去，打擾兩位王兄，丞相。”兀室道：“四太子且留步……”兀術一怔，看了看兀室，李天晟在門口遲疑了一會，聽見粘罕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跟著吳激和蔡松年退了出來，見到李天晟，都微微點頭致意。
海娜和美妮便轉身出去，李天晟看了看粘罕，隨即拱手致謝，也跟著出去。兀術道：“如此，我也回去，打擾兩位王兄，丞相。”兀室道：“四太子且留步……”兀術一怔，看了看兀室，李天晟在門口遲疑了一會，聽見粘罕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跟著吳激和蔡松年退了出來，見到李天晟，都微微點頭致意。
李天晟見他們二人走遠，不禁心生感嘆。他在路上聽高慶裔說起過如今大金的變化，吳乞買在這幾年曾大力拉攏漢人，即便粘罕這樣立誓要征服宋朝的人，口中雖然對漢人頗為鄙視，其實帳下拉攏有不少漢人相助。李天晟也知道楊樸過世以后，韓昉、韓企先、張用直這樣的漢人在內政方面對吳乞買、斡本的影響越來越大，如今看到吳激和蔡松年，越來越多才華卓著的人被金國征用，女真人在中原的根基日益穩固，宋國能否抵抗粘罕這樣野心勃勃之人連番攻勢？耶律大石在遙遠的西域何日能夠具備東征的實力呢？今日暫時憑借一番說辭替完顏美妮爭取一些時間，難道非要犧牲美妮遠嫁來為大宋和大遼換得東山再起的機會？正一邊走一邊想，海娜和美妮見他落在后面，海娜回頭過來：“你在想什么？想不到你會說的那么好，美妮和我說過后準備設宴好好謝謝你。之前我對你……好吧，我也向你賠罪。”李天晟輕輕撫她的肩，搖頭一笑：“我不過說了一些實話，你和美妮自小如親姐妹一般，我當然也該把她視為自家妹妹，怎能不設法幫她呢？”海娜拉著他的手，露出許久沒有過的微笑。
美妮過來躬身行禮：“美妮再次多謝李大哥，我明日邀請海娜和大哥到宮中一敘，聊表謝意，還望大哥不要推辭。”海娜望著李天晟，見他說道：“美妮不要客氣，我適才那一番話并非虛情假意，只是粘罕如今身在高位，多少同族兄弟的話他都不放在眼里，我這個外人說的，想他也未必能聽得進去，只是但愿拖延一番，望能夠有什么別的法子解決此事。”海娜道：“這倒也是，不過我想兀術他明白了，還有兀室，他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應該會盡力勸說粘罕。美妮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們走吧。”待美妮回到宮中，李天晟陪海娜仍返回慶元宮守在吳乞買身旁。
第二日果然美妮請李天晟和海娜到她院中赴宴。回到居處已經入夜，海娜還想去探望吳乞買，李天晟好容易說服她等到天明再去。幾個時辰后，天蒙蒙亮，海娜起來略作梳洗就出門而去。李天晟翻身起來，在窗前見海娜的身影隨著宮女的宮燈遠去，心中翻起難以言語的酸楚。
海娜來到慶元宮外，四周晨風刮得樹木陣陣作響，似乎夾雜些許嘈雜的低語。海娜有些詫異，卻聽不清說的什么。不一會，聽見有人低聲：“殿下，陛下需要靜養，還望……”海娜這才明白多半是蒲魯虎幾位。
當即走過去，完顏蒲魯虎、完顏胡魯、完顏斛沙虎、完顏阿魯帶等五人都在殿外，剛才說話的則是殿前小底大玄征。見到海娜過來，蒲魯虎道：“海娜，你今日可是去過粘罕那里？”海娜道：“去過又如何？”胡魯道：“海娜你是越來越過分了，你還不知道如今燕京城內危機四伏……”蒲魯虎道：“別說那些沒用的，你趕緊給我走，讓李天晟帶你離開。”
海娜哪里聽得進去，大玄征也是一愣，海娜道：“玄征兄長，父皇這兩日如何？你帶我進去看看吧。”大玄征正要轉身，斛沙虎道：“五妹你……”蒲魯虎道：“老三你別管，隨她去。”胡魯道：“兄長，你說和那李天晟說好了，怎地海娜還是這樣頑固？這樣我們可沒有對抗粘罕的把握啊！”斛沙虎道：“是啊，大哥，你想粘罕他們，咱們起兵多年征戰各地，大哥你當初還算在軍中歷練過，父皇和我們幾乎從未上過沙場，真要是打起來，我們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蒲魯虎握著拳頭，恨恨地道：“這個李天晟！明明答應我要帶海娜走，卻誤我大事！氣煞我也！”阿魯帶道：“大哥要不要再去找找他？曉以利害？”蒲魯虎瞪眼道：“這小子其實聰明，那日早說得明明白白，我想這幾年里，他已經把那家傳兵書學了個七八成，我只說四五分話，他能明白個八九分！就是海娜太過固執，估計李天晟拿我們這個公主也沒辦法！她從小就被父皇寵壞了！”胡魯忽然笑道：“別說父皇，我們家就一個五妹，我們誰不疼她，從小到大沒讓她受過半分委屈。那年你們去遼國上京監督李天晟尋找兵書，海娜背著伯父和父皇離開會寧府去找你們，我那次明明追上她了，被她軟磨硬泡一陣，還是放她去了。”蒲魯虎聽了搖頭。
完顏海娜隨大玄征進到慶元宮殿內，見宮女正在里面忙亂，遠遠聽見吳乞買在內呼叱。海娜與大玄征急忙奔過去，一個叫“父皇”一個叫“陛下”，宮女道：“公、公主……陛下他、他……”海娜見吳乞買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到她和周圍，“你、你這、這里……”海娜哭道：“父皇，是我……”大玄征道：“公主，我去叫御醫。”吳乞買道：“不……我不，不看！”大玄征詫異：“陛下你……”海娜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