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東湖坐落在極東邊，從位于南方的大舟山過去，若是凡人，即使一路騎馬也得走上好幾年才能到。姬五他們一行，也足足花了將近六日，才到了東湖鄰近。

“各位大人，可是南邊大舟山來的客人？”

一個洪鐘般渾厚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沈夷才堪堪能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立在他們行進的方向上。

姬五腳尖立在空中，憑空一點，身影便霎時劃出一道微彎的弧線，越到前面去了。

“何必多此一舉？”姬五的聲音并不比先前那渾厚的一聲大，聽著卻像是從耳側極近的地方傳來的，極為清晰。

“呵呵，不過是待客之禮罷了。”

東湖從水里浮到湖面上，唇角掛著笑意，襯著她青白的面色和黏濕的長發，卻是冒著陰森森的鬼氣。

先前出聲問詢的那只小妖見沒他的事了，得了東湖點頭后忙不迭地滾回湖里去了。沈夷這時候離得近了，才看出來是一只馱著青黑色龜背的龜妖，慌忙之中化出本形迫不及待地滾進湖水里的模樣，有幾分滑稽。

“姬山主遠道而來，不若在這住上幾日？”

此時姬五已站在湖邊了，于是東湖一面說話，一面向著姬五的方向浮過去，卻不急躁，動作極緩，身周的湖面上只十來圈排開細碎的波紋。

姬五一向不耐煩兜什么圈子，沒應她的話，而是開門見山道：“赤龍須，要怎樣才能給本座？”

“就算姬山主不累，跟在后邊的俊公子也該累了呢。”東湖向著已經近了的沈夷和出塵挑了挑眼角。尖尖的眼梢向上一翹，一股子風韻油然而成。

幸虧她那具皮囊實在太過駭人，將那風韻毀壞得所剩無幾。若不然，沈夷恐怕已忙不迭地，將視線往姬五那邊轉了。

“要本座拿什么來換？”姬五依舊沒理會東湖的惺惺作態，徑直問道。

東湖被姬五語氣里的威勢所逼，終于不再自顧自地講話，說：“這赤龍須對本君也沒什么用處，拿出去換些好處本君自然是歡喜的。”

“只是嘛，本君眼下沒想好要同姬山主換些什么。”

東湖本是肩下一寸處沒進水里的，這時候一邊說話，一邊從水里徐徐站起來。她身上的水，再落到湖面上，發出嘩嘩的水聲。

“姬山主留下，本君大抵過幾日就想起來了，若是執意辜負本君這待客的心意，本君也沒有法子。”

姬五沒立即回她，隔著面具看東湖被濕發擋了大半張面龐的臉，看了好一會，才說了句“三日”。

“便依姬山主說的了。”

說罷，東湖忽然莫名笑了一下，才嘲弄似的道：“姬山主倒是越來越謹慎了。”

姬五與東湖在這之前是有過幾面之緣的。東湖此時這話，倒也不止是嘲弄，或是激將。姬五卻是比從前謹慎許多了，往常不管不顧的勁頭消去了不少。

至于這其中的緣由，東湖的視線延伸出去，落到站在十米左右外的沈夷和出塵身上，眼睛下意識地瞇了瞇。

那么，是哪一個呢？從棺材里爬出來的那一位。

出塵那樣敏銳的感知，不止是異于常人的，千年以內的妖物精怪里幾乎見不得這樣的。再加上，姬五早在抵達東湖之前在他二人身上動過手腳了。如此一來，東湖自然是無法分辨出來了。

而此時，遠在天邊的大舟山上，姬十八在軟塌上懶懶地翻了個身，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

“姐姐他們應當是到了吧？”房內只有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姬十八伸手拿過放在一邊的刻刀，又從軟塌下邊摸出一塊不大的木料出來，索性就趴在軟塌上刻起木頭來。

姬五在下山前就把山上的事都交待妥當了，幾乎所有事務都交給下面的小妖處理了。姬十八只乖乖地待在山上便行了，只有遇見不尋常的事情時才需要她出面。

“可這山上還能出個什么事？”姬十八手里擺弄著那一小塊木料，沒過一會，便能看出些形狀來了。

“叩叩”，門外傳來敲門聲，門外傳來小妖的叫喊。

“大人，大人！”

“莫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姬十八從軟榻上翻身起來，隨手將沒刻完的木塊扔在一邊。她這屋子里的東西都是隨處放的，亂得厲害，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打理一番。沈夷屋子里的柜子和抽屜原本做出來就是為了整理東西的。

姬十八心里念叨著千萬不要是什么麻煩事，拉開了門，只見門外是那只膽子小的兔妖，方才在門外叫的還算大聲，此時見了她就支吾著說不出話了。

“他們怎么又讓你過來了？”姬十八看了看周圍，果然發現有兩只小妖躲在不遠處的石塊后邊偷偷往這邊瞧。

丹宵咬了咬唇，結結巴巴地說：“大……人……大人，隔壁綠……林山來了……”

“朗齊、朗跋過來找我玩了？”

“……是……又不是。”

朗齊和朗跋往常來找姬十八時都不用小妖通報，通常是往姬十八這里傳個信，便能直接進了。這一回的情形，顯然是同先前的相異。

姬十八卻未顧忌什么，只想著等他們來了再問，手上掐了一式訣，就在結界上開了一處容他們通過的通路來。

“每次來你們這，都覺得很是麻煩。”

朗齊和朗跋從結界外踏入，身后的結界已經恢復原樣了。

剛說過麻煩的朗齊緊接著又道：“十八，我們還帶了個很是趣味的和尚來，快讓他進來吧。”

“和尚？”姬十八驚異道，“你們從哪里找來的？”

“前幾天不是去云城玩了一圈嗎？就是在那碰見的。”回話的是朗跋。隔壁朗家最小的雙胞胎兄弟里，向來是作為弟弟的朗跋要沉穩一些，頗有些他二哥的模樣。

“哎呀，他一進來你就知道多有趣了！”朗齊在一旁嚷道，心里直道完了完了，姬十八快要變成她姐姐那樣了。

姬十八本就格外好奇，眼下朗齊這么一說，便也顧不上多問了，便再開出一處進入結界的通道來。她倒是要看看，是怎樣一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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