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已近黃昏。
“船長!”凌辰走進了雜貨店,一嗓子叫醒了躺在椅上的詹爾。
傷還沒好。凌辰心頭泛冷,又被喜悅沖淡:“你要的火扶桑。”
詹爾眼睛一亮:“真的?”
“還不是你不肯接受那些貴族的條件,不然也不會被徐凱……”話到此處,凌辰沒有繼續。
“哼,”詹爾撇撇嘴:“貴族的走狗寧死也不能當,徐凱那老家伙對付了我這么久,這債該還了。”
兩人完全忘記了貝琪,直到耳畔響起嬌怒的聲音:“你們在說什么?怎么回事?!”
凌辰轉頭望天,詹爾見這小崽子高高掛己的態勢,臉皮也是一抽。
整理整理思緒,他以一副被審問的表情回答道:“貝琪,說來話長,你別生氣。我以前航海的時候患了水寒病,這么多年,需要火扶桑醫治,但是因為很多原因,所以……”
“水寒?那可是冰海重病!”貝琪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怎么不跟我說啊,難怪你老是喝烈酒。”
詹爾實在找不到借口了:“呵呵,沒事,你看,凌辰這不是把火扶桑帶來了么。這樣,你要是不想我死的話,那趕緊幫我熬藥吧。在我柜子里還有一根紅色的長須和尼爾草,放在一起熬吧。”
這時候,趕緊讓她去做點事是最好的方法。
“凌辰,你也瞞著我,哼!”貝琪嘴上倔得很,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火扶桑,馬上去煎藥了。
留下的凌辰和詹爾兩人互視一笑。
詹爾恢復實力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冰海重疾不是開玩笑。
只能希望這段時間不出什么岔子了。——這么想的時候,事情總會反向發展。
翌日早上,陽光把諾格山脈曬得很暖。
一如既往的禪坐,一如既往的冥想,一如既往的,無果。
凌辰打算再去凈塵部找點事干。
之前要幫詹爾買到火扶桑,他開的店老是入不敷出的,現在沒了事,凌辰自然落得清閑。
進城走了一段路,來往的人已經不少了。
他循聲而行,穿過兩條小巷后,從圍聚的人群中看見了被衛兵壓在地上的女孩。
約莫十一二歲,勻稱的五官撲著泥土,臟兮兮的兩條短辮搭在地上。
她表情倔強,手里攥著兩團奶白色的饅頭。
旁邊身著紅衣,腰帶長刀的斯洛城衛隊的隊長向眾人昭告:
“此女在城門附近屢次進行偷竊,犯偷竊罪,理應砍掉雙手,因為年齡尚小,留下一只。”
女孩聽完立即掙扎起來,在兩個衛兵的壓制下卻根本動彈不得。
一個衛兵屈膝抵著她的背,另一個扯住她的手,將腰間的長劍緩緩抽出。
圍觀的人有些鄙夷,有些憐憫,但沒人出聲說什么。
那滿臉的污泥,眼神中的不屈,以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落淚的模樣讓凌辰皺起眉頭。
——算了吧,跟我有什么關系?又不是小孩子了。
嗯?不對,我還沒成年呢。凌辰點點頭,很是滿意這個理由。
他微微一佝身子,雙腿如獵豹似的,矯健而隱秘。
猛地撞在那提刀的衛兵身上,凌辰鋼鐵般的肩膀將那人撞退數步,坐倒在地上。
“找死?”衛兵隊長不曾料想這一幕,不由得怒喝一聲,抽出長刀往他一劈。
凌辰輕松躲開,踢出一腳,將另一個衛兵踢進旁邊的店鋪里,引來玻璃碎地的聲音。
衛兵隊長自知難敵,抬手就要將背上的破魔弩扛起,槍口卻已經指著他的面門。
“看什么?很驚喜?”凌辰笑了笑,食指揪著扳機口,他把左輪一甩,銀色槍身旋轉起來。
那衛兵還沒反應過來,槍托就狠狠砸在他額頭上。
見三個衛兵都暈厥過去,圍觀的人群如亂蝶般四處逃竄。
傷了衛兵事小,挑戰威嚴事大。
當街攻擊衛兵已經將城主的顏面直接扯了下來,凌辰如今算是難逃一死。
那女孩爬起來,抹開頭上的血,神色如常。
朝凌辰深深鞠了一躬,她眼眸閃爍著,什么也沒說,轉身鉆進了巷子里。
“唉,又他媽有麻煩事了。”凌辰聳聳肩,把手槍一轉,插進腰間:“看來這次連斯洛城都住不下去了。”
沒時間去找船長告別,少年在女孩離開以后,飛奔回木屋。
不帶絲毫猶豫,他開始收拾東西。
在床底的破木頭堆里,凌辰抽出了一把長劍。劍長三尺,刃如黑玉,柄若森骨。刻在刀面上的花藤纏繞著銘文隱隱發亮。
作為當年從孤兒院出來時院長給自己挑的貼身武器,這把烏骨火刃已經陪伴了凌辰兩年。
他換上了和黑袍配套的一件黑色長褲,又從床底拿出了僅剩的幾顆魔晶子彈和一盒普通子彈。
這房間里有價值的東西,就這么多,都被凌辰收走了。
聽著外面的人馬包圍住自己的屋,凌辰神色淡然。
無論有多么艱難,那份信念都不會動搖分毫。他撫摸著自己的長袍,喃喃道:“阿格……我們的約定,我一定會完成。”
少年朝后窗縱身一撞,撲進了那些士兵里。
雙腿剛穩住,數把刀劍就朝迎面劈落。凌辰俯身一蹲,背上的烏骨火刃出鞘。
黑光如虹,風土合奏。僅憑一刀抗住十人圍攻。
“喂,是不是有點小看我啊?就這么點人?”少年大聲嘲諷,右手拇指啟動開關。
紅焰自刀身噴發,如巨弓似的張力隨著少年的揮刀發揮到極致。
葉落草飛,眾衛兵被暗勁卷退,摔退幾米。
黑玉刀背迅速砸暈守在最外圍的衛兵,凌辰沖進了森林中。
身后,一個粗糙的城衛壯漢肩扛破魔弩,朝他狠狠射出一箭。
箭矢騰空,魔力飛躍。
一束如火石般的能量掠過木屋,直刺凌辰的去向。
“砰!”一聲悶哼,凌辰吐出一口血:“哇靠,破魔弩,也忒看得起我。”
即使有烏骨火刃擋在背上,那股巨大的沖擊力還是讓凌辰受了不小的傷。
緊接著,無數道箭矢破空而起,如雨臨頭。
森林中不斷奔跑、揮汗、流血,許多傷口裂開來,溢出的鮮血已經漫浸了半張臉,他幾乎看不清前方。
聽不見衛兵的呵斥,看不見身旁的箭矢。
眼前模糊黑化,凌辰一頭栽地。
……
翌日,艷陽高照,林間清泉石涌,花芳鶯啼,凌辰冰冷的身子抽搐了幾下,終于睜開了眼睛。
傷口的劇痛阻止少年思考,干涸的喉嚨支撐著他艱難爬向旁邊的小溪。
喝了一大口,又被作嘔的胃吐出來。凌辰難受地躺在溪水旁,聆聽著漴漴水聲。
媽的真痛。
恢復了一些后,少年走上了山坡。
他望向那陽光下風平浪靜的斯洛城,再轉身眺望驕陽普照的森林,
良久,無語。
詹爾現在正在恢復力量了,日后即使自己不在,他們也能好好生活了吧。
回想起在斯洛城發生的一幕幕,時而有趣,時而遺憾的那些事。
他的眼神咧嘴一笑。不羈才是年輕人的態度。
轉身面向更廣闊的地方,那孤獨的少年,就這樣帶著自己在這世上僅有的一切,踏著陽間小路,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