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琴的家離學校并不是特別的遠,但因為中午要給梁慕安做飯,所以先帶著梁慕安去了不遠處的菜市場。
在去往菜市場的路上,劉琴看著梁慕安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跟在自己的后面,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跟大人說話。只知道一味地跟著她。劉琴看著梁慕安這個樣子,不由得心疼,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雖然還小,但也知道做錯事要低頭受罰,知道向父母撒嬌,以換取不被罵。這個梁慕安從小便沒有爸爸,沒有父親的呵護,也不知道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負,應該如何解決。
“慕安啊,你看看你想吃什么,你就給老師說,老師買了菜回家給你做。”劉琴決定還是先跟梁慕安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都行,我不挑食的。除了辣椒,我什么都可以吃。”
“不吃辣椒啊,現在的年輕人很少不吃辣椒啊。”
“因為我外婆的嘴淡,所以我家做飯都不放辣椒的。時間久了,我也就吃不了辣椒了。”
劉琴本來是想將話題引開,沒想到,又給繞回來了。
“那好吧,不吃辣椒那咱們就不買了。你說你想吃什么咱們就買什么。吃茄子吧?西紅柿也吃是吧?”劉琴看著梁慕安的眼神在蔬菜上面多停留了幾秒,便這樣問道。
“嗯,想吃西紅柿炒茄子。因為以前我外婆總是給我做這個吃。”
“行,那就西紅柿炒茄子。還要吃什么?西紅柿炒雞蛋?西紅柿炒西葫蘆,西紅柿炒西蘭花?”
“老師……我不想吃那么多西紅柿……”
“哎呦,那你倒是說你想吃什么啊,你這老讓我猜,我也猜不著啊。那你快說你想吃什么,你要是不說,那我們就西紅柿炒一切。”
“……那……就吃豆腐吧。”
“行,那我們去買豆腐。想吃什么樣式的豆腐,家常豆腐紅燒豆腐干煎豆腐蒸豆腐還是想喝個豆腐湯?”
“都行,你做哪個好吃就做哪個吧。我主要就是愛吃豆腐。以前在家里,媽媽只要買菜回來我就去看有沒有豆腐,有好幾次豆腐還是生的,我就忍不住偷偷去吃了。結果被媽媽教訓了好幾次。但還是忍不住,就是愛吃豆腐。有時候媽媽會做燴菜,我每次都只挑豆腐吃。”
“那行,既然你愛吃豆腐,那我們就吃豆腐大宴。老師就把所有會做的豆腐的菜式都給你做一遍。”
“嗯嗯,謝謝老師。”
買完菜后,兩人提著大包小包往劉琴的出租屋走去。
“老師,我來提吧,你看看這提著多費勁。”
“不用不用,你手上還有東西呢,我這可以自己提。”
“哎,給我吧給我吧。”梁慕安一邊說著,一邊搶過了劉琴手里的東西。“我主要就是嫌你走的慢,我都餓了,我提著咱們走快點,好早點回去吃飯。”
看著梁慕安提著大包小包快速的走在前面,劉琴不禁感嘆,這么好的孩子,怎么會遭受這么多無端的痛苦。希望他在以后的人生里,也可以向現在一樣,有一顆平常心。
“老師,咱們接下來是要往哪里走啊?”走在前面的梁慕安,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劉琴。
“讓你走那么快,弄得我還以為你都知道我家在哪里呢。往右邊走,算了算了,你還是跟著我吧,我走快點就是了。”劉琴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到了梁慕安的前面。
不多時,便到了劉琴的出租屋。
“老師,你家這么大呢?這整棟樓都是你的?”梁慕安站在大門口感嘆道。
“老師要是這么有錢,就不會那么辛苦的給你們這幫熊孩子帶班主任了。我是在這里租的房子,是這里的租戶。”劉琴解釋道。
“哦……那老師你是一個人住啊。我看這里的房間好像都不是特別大啊。”
“對啊,老師是一個人住。”
“可老師你應該結婚了吧,怎么會一個人住呢?”
“離婚了。”
“哦……”梁慕安雖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還是不好意思的哦了一聲。
“沒事的,反正離都離了,也沒什么好掩飾的了。就像你的事情一樣,既然已經發生了,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劉琴見梁慕安沒有說話,知道他是因為知道自己離婚的消息而不好意思回答了,但劉琴轉念一想,這不正好可以用來開導一下梁慕安么,所以也不管自己想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便沒有掩飾,一股腦的告訴了梁慕安自己如今的處境,只為了讓梁慕安能夠走出這件事情。
“那老師,這你都能接受?都能堅持下來?”梁慕安聽了劉琴如今的遭遇,表現出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
“不能接受啊,可是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樣,事情已經這樣了,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至于堅持嘛,就是過一天是一天了,也許有一天會走出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走出來吧。”劉琴一邊開導著梁慕安,一邊又想到了自己的計劃。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梁慕安真的是太堅強了,如果他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一定是堅持不下來。但梁慕安就是堅持下來了啊。雖然將自己變成了一只刺猬,但總也是還有生活下去的希望。
也許自己就是走不出來的那個人吧。勸人真是容易啊,自己開導梁慕安的那些話,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可是想不開就是想不開啊。自己如今這樣開導梁慕安,算不算是騙人呢?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如今卻要用來說給別人聽。
“老師你可真厲害。都要成為我的榜樣了啊。不愧是數學老師,邏輯果然就是比旁人要強一點。”梁慕安在一旁夸張的說道。
“邏輯?我的事情和邏輯有什么關系?”劉琴猛地聽著這句話,覺得莫名其妙。
“老師你是不知道啊,我之前也有看過一些新聞,大概情況就是和你這差不多啊。甚至還沒有你慘呢,你看看你,老公在外面找了小三,還卷走了車子房子和存款。唯一留給你的孩子如今也不在跟前了。但是那些自殺的人里,有的就是離了個婚,結果就受不了自殺了,我覺得這完全就是傻啊。”梁慕安在一旁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可這和邏輯有什么關系?”劉琴聽著梁慕安嘴里形容的自己,這幾個月里發生的種種,梁慕安就通過寥寥數語,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好像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一樣。
“當然有關系了。關系大了。我問你,你說說人為什么要結婚?是不是為了以后的日子里可以有個依靠,可以讓以后的日子過得更幸福一點?”
“是啊。”
“那既然這個人已經不可能是你的依靠了,而且他的存在會讓你變得比之前更加的不幸福、不快樂,那么你離開他難道不是一個好事么?”
“是吧。”
“那么這個離婚就不能,甚至就不應該成為自殺的理由啊。明明離婚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既然已經做出了最優的選擇,為什么還要自殺呢?”
“也許是因為還有感情吧。”
“感情這種東西,一只狗養久了都還舍不得丟呢,更何況是一個朝夕相處那么多年的人?但有時候,分開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也許當下察覺不出來,但時間久了,就會發現,離婚是一件多么正確的選擇。”
“哦。”
“還有啊……”
“還有?”
“當然有了,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你說,我聽著。”
“離婚這事就算說完了,接下來就是財產了。有那么一部分人是覺得,人都沒有了,財總得有吧,總不能到最后人財兩空啊。可有人她就是人財兩空了,結果一個想不開,自殺了。你說說,人為什么要錢?難道不是為生活了么?你是為了生活才去賺錢,而不是為了錢才去生活啊。這就是她們那些人本末倒置了。她們理解錯了生活與錢的關系。她們為什么不想想,在現世中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可她們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這是不是就是邏輯不清了?”
“是吧……”
“所以我才夸你啊,說你邏輯清楚,這要是一般人,絕對想不開了。所以說,老師就是老師。厲害!”
“那……謝謝你的夸獎?”
“不用不用,還有最后一點,也是我最不喜歡的一點,就是因為孩子的問題而想不開的人。”
“這孩子不在身邊了,想不開總是正常的吧。那都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沒錯。都說孩子的命是父母給的,父母的命也是在孩子身上的另一種延續,有的人因為孩子的離開而備受打擊。但是,你自己受不了了,然后自殺一了百了,你倒是輕松了啊,那活著的人呢?他們的孩子又該做何想法。孩子會以為是父母不要他了啊。
你知道一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有多么的需要父母么?你知道從小看著小伙伴們的父母接他們下學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么?你知道開家長會的時候,其他的小朋友都是自己的父母來,只有我是外公外婆來是什么感受么?升年級搬桌子的時候,大家都是父母幫著搬,只有我,因為害怕媽媽累著,所以一個人搬著桌子上了樓,在學校被欺負了也不敢告訴家長,害怕他們為我擔心,有時候我也想過,既然爸爸不要我,當時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梁慕安又把話題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越說越激動。
“但是你還有你媽媽啊,他們都是愛你的,你不能因為一個不愛你的人而否定自己的價值啊。”劉琴趕緊安慰道。
“這個問題我當然想通了,要不然我現在也不會這個樣子。我只是拿我的經歷給你舉個例子而已。我只是闡明一下我的觀點,就是那些因為被剝奪了撫養權而自殺的人,真的是不負責任。還有,就算孩子不覺得是被拋棄了,那么,因為一方的出軌而導致另一方自殺,你覺得夾在中間的孩子應該怎么想。出軌的那一方就是孩子唯一的親人了。你覺得這個孩子應該跟出軌的一方繼續生活,還是應該恨著他?”
“這個……”劉琴猶豫了,她沒有想到那么多。
“總不能帶著恨跟他一起生活吧?那這個孩子以后得長成什么樣啊。”梁慕安用輕松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貌似是覺得剛剛情緒太激動了,所以稍微緩和了一下。
“沒想到你這年紀不大,但看事情的想法還是挺成熟的么。”劉琴不知道該如何去接剛剛的話,她隱約覺得,這個話好像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一些自己沒有想過的觀點,全部通過梁慕安的話了解了,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好像是鉆進死胡同了,現在才被人帶了出來。想著自己之前的種種想法,她突然覺得好像自己之前有點偏激了。
“畢竟我經歷了比一般人多得多的苦難,所以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和一般人不一樣啊。”
“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個問題了,先吃飯吧。這都到家門口站了這么久了,趕緊進去吧,我先趕緊做個飯,咱們邊吃飯邊聊吧。”劉琴看已經在門口談了這么久了,便趕緊招呼梁慕安進去。
剛準備開門的時候,涂豪豪從里面推門出來了,劉琴見涂豪豪出來,便打了個招呼,順便介紹了站在一旁梁慕安。
“豪豪,這是要出去吃飯么?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學生,叫梁慕安。”劉琴指著梁慕安向涂豪豪介紹道。
但是涂豪豪還沒來得及說話,梁慕安率先說了一句讓劉琴吃驚的話。
“哥?”梁慕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