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潤如酥,當(dāng)春乃發(fā)生!
此時江左吳郡的山間小道,好似天然未經(jīng)雕琢,也未經(jīng)粉飾,翠翠青山之間行走往來,滿是大自然的氣息,讓江寒這種在被都市壓迫得害怕的人甚是向往與歡喜。
那上半闕詞一出來,對方便沒有了話語。本來也應(yīng)該就是如此,這首詞出自北宋乃至整個大宋公認(rèn)的大文豪蘇軾蘇東坡,蘇軾的詞作向來瑰麗大氣,這首詞尤其顯得曠達(dá)豪放,也很對應(yīng)現(xiàn)在當(dāng)前的場景,于簡樸中見深意,于尋常處生奇景,特別是上半闕最后一句,讓人讀來有飄然仙侶出塵脫俗的感覺,瀟灑、不羈!
這也是為什么,對面那位公子聽了之后就整個人魂游天外,沒有了半點聲響。
之前江寒說不必見他的詞,還以為這人太過傲慢,但此時看來,就不知道這位公子還是不是這樣認(rèn)為的了!
后來江寒吟出了下半闕,那位敷面的公子還沒有回過神來,但他身邊的婢女卻是懂事的,將牛車趕到旁邊讓了江寒家的牛車過去。
江寒上了牛車也就告辭,同時不禁想笑,覺得自己不想與人爭什么,但是卻躲不過,而且這個時代和他以前所在的時代是反過來的,以前的時代是女人敷面擦粉,這個時代敷面擦粉的卻是男子,一個個看起來很不天然……
還好,印象中江寒從小到大就沒有敷面擦粉的習(xí)慣,好像這種習(xí)慣是那些自認(rèn)為名門望族風(fēng)流之人的專屬權(quán)利!
江家的牛車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天色不早,那位公子的婢女便催促起來:“小郎,小郎!”
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回應(yīng),那婢女急了,便湊到那位公子的身邊大喊一聲:“小娘子!”
“啊!”
那位公子這才回過神來,但是剛才那身驚呼,卻是一個女子的嗓音。回過神的‘公子’責(zé)備似的看了那位婢女一眼,又問道:“人呢?”
“什么人?”
“就是剛才……”
“是那位江小郎嗎?他做出了詞,娘子你……咳,公子你沒有回應(yīng)他,眼看天色不早,奴婢便做主放他們過去了!”
“啊?你……你怎么能放他過去,唉……算了!”
那位‘公子’滿臉后悔地?fù)u著頭,沉吟片刻后覺得不對,看著婢女問道:“咦,你剛才稱呼他什么?”
婢女小心翼翼地答道:“江小郎呀,怎么了?”
“他姓江,吳郡之地又姓江的士族嗎?”這位‘公子’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沒有,看來他定是出身寒門了!奇怪,什么時候寒門出了一個這樣的人才來,他那首詞很是不錯,但可惜只有半闕……”
婢女連忙說道:“小郎,后半闕江小郎也吟出來了呀!”
‘公子’聽了大喜,連忙拉著婢女的手道:“啊?快說!”
婢女被‘公子’拉著手也沒有害羞,更沒有竊喜,反而表情很是平常,然后努力地回憶著,吃吃地念道:“好像是……啊,想起來了!公子你聽好……料峭春風(fēng)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江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那‘公子’聽了這末尾的一句,頓時整個人又呆住了。
其實這首詞的下半闕,寫的是雨過天晴之后的場景,但此時雨還在下,根本就沒有放晴。不過在這里也不用介意,文人墨客的詩詞雅作,向來講究浪漫色彩以及帶著一點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這里天氣沒有放晴,但江寒要寫天氣放晴也是可以的。
關(guān)鍵還是在于詞作的本身,這下半闕與詞作的上半闕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前半部分寫景,后半部抒懷,但末尾卻都是點睛之筆,讓人眼前一亮,進(jìn)而忍不住為止深思……
所以,這位公子又怔怔地出身了良久,他身邊的婢女是真的要急哭了,便有鼓著膽子催促道:“娘……公子,我們快些回去吧!這雨越下越大,若是回去晚了,只怕老爺他有要責(zé)罰!”
‘公子’終于回過神來了,但是他一開口,卻又讓這婢女感到絕望!
“娉婷!”
“嗯?”
“掉轉(zhuǎn)車頭,我們追上去看看!”
“啊?”
“啊什么啊?走啦!”
“可是……好吧!”
喚作娉婷的婢女欲哭無淚,但‘公子’是她的主人,又不能違背他的命令,只好老實乖巧地將牛車轉(zhuǎn)了個頭,朝江寒他們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本來還以為追不上的,但是想不到因為雨勢太大,居然在一處路邊發(fā)現(xiàn)了江家的牛車,那位趕車的仆人就穿著蓑衣守在牛車前面。
那位‘公子’大喜過望,便下了牛車詢問道:“你家小郎何在?”
江貴看了這邊一眼,然后指著一條小山道說:“我家小郎遇到了熟人相邀,此時正在上面的涼亭躲雨!”
熟人?
江寒才來到這個世界,要說熟人也就只有諸葛先生一個。
江貴沒有撒謊,來的人正是諸葛先生!
原來諸葛先生早上等江寒離開之后,想起昨夜江寒的笛聲又覺得意猶未盡,便下令仆人帶著好酒早早地來到這里等著,等到江寒經(jīng)過便又把他給請了上去。
知道了諸葛先生的身份,此時江貴也不怕這位公子是來找麻煩的,所以很干脆就指引了方向。
那位‘公子’卻是一改之前傲慢的姿態(tài),居然朝江貴拱手表示謝意,然后便趕著牛車上了山道,但是還沒有走多遠(yuǎn),便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笛聲……
讓娉婷將牛車停在一邊,二人下了車悄悄往山上看,當(dāng)發(fā)現(xiàn)諸葛先生的時候這位‘公子’臉色一邊,在娉婷的耳邊低聲說道:“快,將牛車牽到山下等我,莫要讓諸葛中正看到了!”
娉婷連連點頭,臨走時還忘記交待了一聲:“公子,你千萬莫讓諸葛先生看到!”
這時候山上的笛聲已經(jīng)停止,諸葛先生拍著手大笑道:“哈哈,江小郎這《笑傲江湖》一曲,真是百聽不厭呀!方才江小郎你說還有新曲,但此時某只癡迷這首曲子,所以新曲還是留待下次有緣再聆聽也罷!”
江寒站起身來表示感謝,抱拳說道:“承蒙先生看得起,不遠(yuǎn)百里相送,還備了酒水暖身……只是有祖母隨行,不能同先生一醉方休了!”
說罷,江寒滿臉歉意,感覺有些對不起諸葛先生的盛情!
江寒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對他越好,他對你也就越好!
諸葛先生卻是要灑脫多了,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我定會有再見的一日,我那封信你還未看吧?其實也無須看……以江小郎你的大才,完全可以參加中正雅集品評官人的,正巧老夫又是這吳郡大中正,到時候江小郎你若是來,定然無往不利!當(dāng)然,老夫這信中還不止寫了此事,關(guān)于那褚氏之事也略寫了一二,到時候你再從心中細(xì)看也不遲。”
原來諸葛先生居然對他一個寒門子弟如此掛心,江寒真是有點受寵若驚了,便感激道:“小子謝謝先生盛情,只不過小子自認(rèn)才疏學(xué)淺,既然承蒙中正大人厚愛,這定品之事自然更是要慎重,若不然胸中無才便是誤了先生一世英名,也辜負(fù)了先生的盛情!”
諸葛先生連連點頭,越看江寒越順眼了。
多好的孩子呀,這么懂事,還很謙虛地說自己沒有才華,怕害了他……要知道身為中正官,若是將來推舉的人被發(fā)現(xiàn)品行劣跡,或者是才學(xué)不實而遭到處罰,這中正官也是要跟著‘背鍋’的!
于是諸葛先生心念一動,便問道:“江小郎你莫非是想要游學(xué)?若是真有治學(xué)的心思,何不到這吳郡來,那吳郡治學(xué)官柳夫子與我乃是故交,我可以為你推薦拜在他的門下!”
諸葛先生和江寒二人自然不知道,就在山下的不遠(yuǎn)處,有一個人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
聽到諸葛先生讓江寒拜在柳夫子門下,這位‘公子’的臉色頓時便高興了起來,甚至還出現(xiàn)了些許紅潮……
但江寒的回答,卻又讓他有些尷尬了。
“游學(xué)之事小子還需與家中祖母商量,也許一時難以決斷,暫時不說也罷!諸葛先生,小子該走了,這就別過吧!”
“且慢……”
諸葛先生笑了笑,命人拿出一副紙筆來,然后看著江寒說道:“治學(xué)之事重要,相信小郎你家中也不會阻止,何不趁這個機(jī)會留點筆墨下來?若是小郎你不愿意,就權(quán)當(dāng)是與我的一個紀(jì)念吧!”
對于諸葛先生的要求,江寒本來是想拒絕的,但人家不遠(yuǎn)百里相送,又是美酒又是佳肴的,江寒自然不好壞了對方的興致。
幸好他這副身體從小練習(xí)毛筆字,這拿毛筆寫字也是自來熟,加上他前世又喜歡臨摹‘瘦金體’,對自己的書法也頗有信心,便點頭答應(yīng)了,就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然后江寒便拱手告辭下山去了,看著江寒的背影,剛剛躲在樹后面此時又站出來的敷面公子怔了怔,想道:他剛才又寫了詩,到底是什么詩呢?
心思剛起,便聽到猶在亭中的諸葛先生哈哈大笑,然后高聲說道:“想不到此子不光音律驚人,這書法也是一覺呀!特別是這種字體,好像還是自創(chuàng)的,咦……這詩……好詩呀!原來之前他與褚家子念的詩句是出在這里,也是他自己寫的,難怪老夫平生所學(xué)之中都沒有。嗯,此詩用來與老夫別離相嘆,倒也是絕妙!”
知道諸葛先生要念江寒所寫的詩了,山下的公子便也連忙傾耳聆聽著。
然后他就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抑揚(yáng)頓挫地念著: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掛空名。
天地賭一擲,未能忘戰(zhàn)爭。
試涉霸王略,將期軒冕榮。
時命乃大謬,棄之海上行。
學(xué)劍翻自哂,為文竟何成。
劍非萬人敵,文竊四海聲。
兒戲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感君倜儻才,標(biāo)舉冠群英。
開筵引祖帳,慰此遠(yuǎn)徂征。
臨當(dāng)欲去時,慷慨淚沾纓。
PS:注,天上白玉京此詩乃是李白晚年所作,并非是武俠小說中原創(chuàng)的,這里也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原詩的本意也是感謝友人盛情相送,比如說‘開筵引祖帳,慰此遠(yuǎn)徂征。’這一句,便是感謝對方準(zhǔn)備了筵席美酒,來為作者送行的。這里的‘徂征’是指遠(yuǎn)行,可不是出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