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能在洛陽遇到殿下,實乃彧之幸也!”
“早聽聞潁川荀文若乃王佐之才,俊得以一見,亦幸甚!”
“來,彧敬殿下一杯。”
“這杯應該是我敬先生!”
“還是彧敬殿下。”
“俊敬先生!”
“殿下切莫再以先生相稱,彧只是一游學書生,怎可當得起先生二字。”
“文若學識淵博,先生二字當得起,不過...既然文若不喜,那我便以表字相稱如何?”
“如此甚好!”
兩人的謙讓,卻讓一旁的史阿和那個被捆成大粽子的壯漢看的尷尬癥都犯了。
那壯漢噓了一聲,對史阿說道:“老弟,打個商量,咱倆去下面喝兩壇怎么樣,人之將死,老弟你也算是同道中人,陪你老哥走最后一程如何?”
史阿瞥了眼他,其實他也有心離開這里,兩個惺惺相惜的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他站在一旁看著很是尷尬,恰巧這個叫龐闊的家伙說起,史阿便悄悄的湊了過去,輕咳一聲引起了劉俊的注意。
“史阿,你有事嗎?”
史阿指著地上捆成粽子的龐闊,說道:“殿下,我將此人帶下樓去,喂他幾碗酒,一會便送他上路。”
送他上路?
劉俊和荀彧對視一眼,皆有些迷惑。
“他冒犯殿下和先生,理應處死。”史阿一本正經的說道。
劉俊臉色怪異的笑了笑,對史阿勾了勾手,史阿湊了上去,劉俊耳語道:“此人雖然粗鄙了一些,但是罪不至死,將他捆起來是免得他再生事,并不是要處死他,你且帶他下去吃酒,酒足飯飽后就放他離開吧...暗中探探他的底!”
史阿愣了愣神,待劉俊叫了幾聲才回過神,連忙應允,一手提起彭闊便走下了樓,幾聲悶響傳來,卻是史阿故意將彭闊的腦袋撞在臺階上發出來的聲響,繼而又傳來了彭闊怒罵史阿的聲音,惹得劉俊和荀彧搖頭輕笑。
“此人雖粗鄙,倒也有趣。”劉俊笑道。
“此人酒后耍瘋,大都是生活不如意之輩,殿下莫要將之前之事放于心上,徒增煩惱。”荀彧說道。
“怎么會呢,能見文若,我心中激奮,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再者說,不知者不罪,小小懲罰一番便罷了,天下類似他這種人何其多也,每一個都要去計較,那我豈不是每日都要焦頭爛額?”
“殿下心胸闊達,彧甚是佩服。”
“文若過謙了,我對文若的佩服那才是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劉俊真摯的說道,雖然他知道這句話很不合時宜,但見到荀彧,劉俊心中的那份激蕩早已經無法抑制,眼前這位可是妥妥的保皇派,自己現在身處駭浪之中,若是有此人輔佐,那大事可期。
“殿下這兩句...辭...賦...詩...這個,甚是有趣。”荀彧臉色怪異,這個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和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讓他找不到對應的形容詞去形容,圣人書里可沒有這樣的句子,不僅如此,就連他看過的那些書籍里面,都不曾有類似于這樣的句子。
這位殿下倒是有趣。
“先生此行便是要回潁川?還是在洛陽都逗留幾日?”
荀彧思慮片刻,說道:“此行路過洛陽,其一是為了看看我多年未見的侄兒,其二是為家母選購一些藥材,估摸著會留在洛陽十多日。”
“令堂...”
“家母身體一向不好,也算是老毛病了。”荀彧嘆息一聲,竟然打開了話匣子,將母親的事情說給了劉俊聽,或許就連他本人都不曾預料,為什么在劉俊面前會變得這么多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惺惺相惜?
天色漸晚,劉俊便招呼了荀彧向自己的府中小住,荀彧多番推辭,卻擋不住劉俊那般熱情,只能隨著劉俊去了皇子府。
讓蘇左兒為荀彧準備了房間還有,劉俊又派一個機靈的仆人拿著自己的親筆信,在信封上畫了南華仙人的特殊印記,前往上郡尋找華佗,據南華仙人當日送了天書留給自己的音訊里面說,華佗在兩年之內都會在上郡修行練道,兩年內如果要尋找華佗,則可去上郡尋找。
為了招攬人才,劉俊很是上心,自己要組建勢力,那么這些人才都不可或缺,尤其是荀彧這種頂尖的謀士,更是必須要招攬的對象,請求華佗為荀彧的母親治病,打的就是人情牌,是為了在招攬荀彧的過程里多一些勝算。
荀彧對大漢忠誠,對皇帝忠誠,現在的他在外求學,學識或許不會比輔佐曹操那個時候高,但絕對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如今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劉俊就沒有放過的道理。
劉俊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虎軀一震就會有武將、謀臣哭著喊著投靠自己,尤其是在這樣的亂世,一個能出人頭地的武將、謀臣都有效忠的對象,就比如各個州牧麾下的那些謀臣和武將,他們忠誠的只是州牧,而并非是皇帝。
這個問題在東漢末年尤為突出,究其原因乃是因為這些人從籍籍無名到功成名就,并非是皇帝敕封或者提拔,而是他的直屬上司,太守、州牧之類的人,這種知遇之恩會讓他們忠心耿耿,即便是有一天這個太守或者州牧做出了一些很出格的事情,這些人也大都會留在他們身旁聽用。
世家豪強以及割據一方的諸侯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會在人才的選拔上極為重視,如果做主公的能讓部下不心寒,就算是這個主公起兵造反他們也絕對會不遺余力的去輔助主公。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東漢末年能夠忠誠于大漢的將領、謀士基數并不算太多,故而只要是劉俊心里知道的人選,他都將要不遺余力的去爭取,有時候真的是‘屁股決定腦袋’,等你真正的坐到了某個位置上,你才會考慮這個位置上應該去做的事情。
輔佐一個主公和做一個主公完全不同,劉俊心里雖然知道,自己極力邀請荀彧出仕,以荀彧的想法多半會同意,但這個多半同意的結果不是劉俊所希望看到的,他要百分百的拿下某件事情,即便這個過程可能坎坷,也是值得的。
......
醉香樓后門。
彭闊喝的酩酊大醉,躺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
附近的大樹上,史阿吃著花生米,盯著稻草堆里的彭闊,不知道過了多久,史阿看了看天色,這才離開,向皇子府走去。
忽然。
彭闊睜開了眼,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這劉子杰倒是謹慎的很,與史阿演了一出好戲,看來是我太小看他了。”
彭闊伸手一抹臉頰,一縷青煙散去,那魁梧的身體慢慢萎縮了回去,身高從八尺二降到了七尺六,那猙獰的面孔也變得溫文爾雅起來,身上的衣服也一改邋遢的模樣,從武服變成了一身整潔合身的道袍。
手中拂塵一甩,彭闊扭了扭脖頸:“想我南華縱橫天地數十年,曾幾何時也要靠著易容改名度日了,該死的天師,該死的天機觀,等道爺飛升之前,一定要將你這個邪道和穢觀除去,替天行道?哼!天地輪回自有定數,豈是你天師一句替天行道便能改掉的?”
如果劉俊再次,定然會驚愕萬分。
他絕對想不到,南華仙人竟然是一個看起來年不過二十的青年模樣,如果不是穿著道袍拿著拂塵,給他換一身衣服扔到大街上,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就是南華仙人,就算是現在他這身行頭,走到大街上也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身份。
“南華老頭,你又變成小騷包的模樣去勾引妙齡女子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彭闊皺眉,回頭看去,卻見不遠處的圍墻上,一個邋遢老頭正笑瞇瞇的蹲在墻上,手中倒提著拂塵,有一搭沒一搭的晃悠著。
“左慈老頭,本道爺現在是有俗家名字的,本道爺叫彭闊,哪像你個死老頭,修煉了幾十年,連自個名字也忘了!”南華撇了撇嘴說道。
“吾等修道之人,身體是臭皮囊,名字亦只是代號,誰會在乎這些徒有其表的東西呢?”左慈笑了笑,身影一閃從墻上消失,出現在南華的面前:“彭闊這個名字也不是很好聽,還是南華這個道號親切。”
見南華似乎要反駁自己,左慈急忙說道:“你我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說說看吧,你假扮地痞,將那荀文若推給了劉子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正面對抗天機觀?”
南華冷哼了一聲,目光遠視,淡淡的說道:“天師的所作所為已非道中之人,我懷疑其墜入了邪道,他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掩蓋不了他內心的齷蹉,他派遣死士刺殺皇子,派遣妖女迷惑皇帝,欲斬龍脈霍亂天下,你可知道,因為他的一己私欲,將會有多少百姓喪生!”
左慈同樣冷笑一聲:“那么你以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救那個劉俊,便能對抗天機觀,便能除掉天師?”
南華笑了笑,拍了拍左慈的肩膀:“老頭子,你道法精湛,但論推演未來,卜算觀星,你和于吉老頭聯手都不及我十之一二,就連那天師,在此道上亦不是我的對手,劉俊必定可以中興漢室,剿滅邪魔外道!”
“就你的推演之術?哈哈哈哈哈,你笑死老道了,那張角如今的所作所為,你可曾推演到?”左慈捧腹大笑。
南華也不做解釋,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對左慈說道:“天命便是天命,無論是張角還是劉俊,他們身在局中,便注定了前路坎坷,左慈老頭,你若是不懂何為局,那你今生飛升無望,如果你想跳脫這個局,那邊盡全力幫我...”
左慈沉默了,他深深的看著南華,良久,才嘆息一聲:“你的道行遠在我和于吉之上,如今能夠對抗天師的,只有你,我答應你,全力助你。”
南華點點頭,心中大喜,他看向了皇子府的方向,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
這世間的爭斗,在道行達到他們這種程度的人不可輕易參與,但愿這顆棋子,要比張角那顆棋子好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