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在室外，林鳶這次哭得沒聲，但身邊人的呼吸變化對于他而言過于明顯，江晨聽到異常的動靜之后便敏銳地轉過頭去看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微紅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要哭了？”江晨不知道她忽然情緒變化的緣由，問出這句話之后下意識地看向屏幕，掃了一眼后卻沒有發現屏幕上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心里更是奇怪，“是哪里不舒服嗎？”

林鳶搖了搖頭，用比平時說話稍顯低啞的聲音說道：“我已經，沒有朋友了……同學，不跟我玩了……”

對于學齡小朋友而言，幼兒園的同學就是她所有的同齡人交際圈了，如果在學校內被人孤立，那對她的心理傷害可是不小的，難怪她剛來的時候心情會那么低落。

江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柜臺那邊忙碌的林瑾瑜，繼續問道：“有和媽媽說過嗎？”

林鳶依然是搖頭：“沒有，媽媽、外公、外婆都還沒有說。放假之前他們就這樣了，我本來以為只要過一個暑假他們就不會再說我了，可是今天去的時候，他們還是這樣，我怎么說他們都不肯和我玩，老師也知道，可是沒有辦法。”

林鳶越說越委屈，在開了個頭之后就覺得停不下來，便順著絮絮往下說，像是倒豆子一樣把自己壓抑了很久的心事說給江晨聽。

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腔，不讓自己大聲哭出來，想要維持著自己正常的語調，可說到難受時的那破碎的音節依然泄露了她內心翻涌的情緒。

轉述時難免要回憶，而每次的回憶就像是重新將那些事情景再現一樣，將她心上的傷口再次撕裂，不太鋒利的刀刃雖然不會對皮膚造成太大的傷害，但若是用它劃著舊傷，卻依然會使它重新變得鮮血淋漓。

江晨坐在她身邊，安靜而沉默地聽著，接收了林鳶傳達給他的充滿了無措、委屈與難過的情緒。

聽了林鳶的話之后，他在想，幼兒園的小孩子正是天真活潑的時候，但他們究竟是為什么會這樣用惡語傷害其他人，他們又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

將事情全都說出之后，她因回憶而產生的激動與心疼才稍稍平復了一點，覺得心里也舒服了一些，蔫蔫地又開始敲擊鍵盤，聽著音箱中傳來的雜亂音符。

但她這一行為就像是某個故事中那個受了傷尋求同伴同情的猴子，每次將自己的傷口展示出后，都會被關心它的同伴們扒開細看。雖然它的內心因此而獲得了安慰，但那傷口卻并沒有因此而修復，反而裂得更大，給它造成更大的痛苦。

如果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這樣的訴說除了使訴苦者不斷加深那傷痕帶給自己的感覺，直到自己痛到麻木之外，并沒有太多的作用，或許心情還會因為那不斷加深的傷口而變得更加低落。

江晨一下下地撫摸著林鳶的頭，幫助她平復情緒，在她敲擊了許多次音符，稍稍發泄了情緒以及心情平定之后才開始說話：“小鳶，你現在還小。人生的路很長，你現在只不過剛走過一個開頭而已。”

雖然只是人生的開頭，但是這時候的遭遇卻也會決定人的一生。好在林鳶在遇到事情之后不久就因為今天這個契機而將這事告訴他了，受那些同學的影響應該還不大。所以這個時候，江晨必須將她的思想糾正過來，不能讓她的情緒繼續低落。

“人生的道路上不會一帆風順，在往后的人生路上你還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事情，各種各樣性格的人，如果你沒有一個強大的內心，那你或許會因為某一次的打擊而就此倒下。你看過那些新聞嗎？一個從小到大一帆風順的尖子生，因為一次考試沒有考好，就從樓上跳下去了。還有某個學生，因為老師和她說了重一些話，批評了他就直接翻出教室墜樓了。”

這些事情對于林鳶來說無法理解，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問道：“只是一次的考試和被批評而已，為什么要跳樓？考試不好和批評都是小事啊，跳了樓，那不就死了嗎？”

江晨見林鳶有了回應，便也笑了，重復性地問道：“是啊，為什么呢？這對我們而言或許只是一件很平常小事而已，但是對他們而言或許就是天大的事。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沒有對應的抵抗挫折的能力，所以在遇到他們認為自己難以承受或是接受的事情的時候，他們的天就塌了。”

林鳶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

“時光城外邊的地面是用石頭鋪成的，這個你知道吧？可是時光城對面的雕像用也是同樣的石頭，你知道嗎？它們的原料是相同的，但雕像之所以成像，是因為有工匠的雕琢和打磨。如果沒有這些，只是簡單的切割，那它就只是一個個規矩的鋪路磚，只能稱為原料，而不能稱為工藝品。就像是流傳下來的那句老話：玉不琢不成器，同樣的意思。”

江晨溫和地問道：“你是想成為鋪路的石頭，還是想成為讓人敬重的石頭呢？”答案顯而易見，甚至不用林鳶回答。

他繼續說道：“人生路上有苦有甜，當嘗過苦味的時候，你才會知道甜的感覺，也才知道甜的可貴。你以前也是在媽媽和外公外婆的愛護下長大的吧？你從前會覺得有同學陪你一起玩一起聊天是一件多開心的事嗎？”

林鳶搖頭回答：“不會。”因為覺得很正常，幼兒園的同學們都是這樣一起玩一起聊天的。

“在經歷過悲傷之后……”江晨頓了頓，微笑著揉揉她的頭發，似乎是在留給她一些思考的時間，同時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林鳶的小手，慢慢收緊，“當幸福到來的時候，你就會牢牢把握。”

林鳶盯著江晨攏著她的手看，半天之后才緩緩點頭，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我知道啦，這些都算是……唔……磨練，等到磨練過了，我就能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了，是嗎？”

“是啊。”江晨笑著回她，心里想，他可算沒白費心思和她說了這么多話。

重回活潑狀態的林鳶回頭看了柜臺一眼，見林瑾瑜依然是在做事，便閃電似的又回過頭，下巴抵上了桌面，示意江晨靠近她，神秘兮兮地和他說道：“叔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嗯？什么？”看到林鳶這種八卦爆料的樣子，江晨好笑地湊到她旁邊，聽到她說出了一個讓他震驚萬分的消息。

“媽媽的電腦里，有你的照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