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斑
好像做了個夢,夢見緊緊抱著凌修,肆無忌憚地在天空遨游。倏地飛躍到天空,忽而墜入海底,頭也不回地越過琉璃谷的邊界,越過重巒疊嶂的雪山,俯瞰喧囂市井的繁華,再輕而易舉的折回來。世界沒有邊界,天地沒有圍欄,而這一切,只因十指相扣,而絕妙生花。
這仿佛是個美夢。
“呃!”仿佛有什么刺著了眼睛,她一個猛子從被子里滾醒。
陽光穿透薄薄的紗窗,投射在窗前那一抹杜鵑花的香魂里。然后調皮得跑進被窩打轉。
天氣這樣悶熱,自己竟還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是貪戀這個夢嗎?夢境的暢快與自由仿佛還在腦邊縈繞,流轉。少女嘴邊不自覺地還浮著笑。她伸手摸摸鎖骨間的血娟,被陽光鑲了一圈金邊的它早已干透在雪瓷肌膚上,那一股股屬于凌修的氣息似乎還在逗留,無不在宣示著他獨有的主權。
這是什么感覺呢?
當自己從那驚天一吻中蘇醒過來,就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與他的一幕幕,一瞬瞬。他膩膩的眼神,他焦急的期盼,他大膽的柔情,仿佛生生刻進了腦海里。怎么揮都揮散不去。那鎖骨上的吻,仿佛召喚出了自己身體里潛藏著的某種力量,沉寂已久,只等待著迸發萬丈光芒,直直將你裹進這樣一道光影里。
就如懸空般刺激,醉生般奪魂。
“叮鈴鈴鈴。”那熟悉的的鈴聲又在枕畔響起。
她有些猶豫。確實,自從那日自己搖搖晃晃從那個吻抽離開來,無論這個清脆的聲音再響起多少次,自己就不敢回應了。是的,是不敢。
她遲疑了半秒,還是選擇應答。
“我的魂都快這個小東西叫走了。”她嘟著嘴,一絲埋怨。
“你終于肯理我了。”這些天里,對他何嘗又不是一種刺激的煎熬呢?情不自禁吻下去,分明就是頭腦脹熱的后果。等待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心愛的姑娘懵懵懂懂的跑開,接著便是故作的杳無音訊。他自認為自己是個看得開的人,可從來沒這幾天腦袋里裝下過這么多破事。擔心,擔心她一去不返,從此便是連見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不過從她開口的那聲音,心里便是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她沒有生氣。
“兮…”
她沒有應答。
“兮?”他又喚一次,似乎是在給自己鼓氣。
“嗯?”
“我好害怕…”。
“為何?”
“這些日子,我好怕,從來沒有一次讓我這么怕,我怕你離開我。”
女孩靜靜地聽著。
“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我想,你應該要知道我對你的心。”他情不自禁,他鼓足勇氣。
“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他等待地有些焦急,不僅是內心的忐忑不安,更是因為今日即將開始新一輪的絕殺來爭奪最后魔將的機會,時間緊迫,但又想趕在自己又受一次傷之前,聽聽她的聲音。
時間一點一點地爬著,女孩面色寧靜,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啦…”臉上的朝霞又開始慢慢出來。她輕輕回了一句,就匆匆將鈴兒塞進衣袋里。
短短只言片語,卻勝過千呼萬喚。這其中韻味,恐怕也只有身在此山中的人兒懂吧。
這算是她的回應嗎?他的幸福溢于言表,甜味從心里涌出,止也止不住。施了個法術,鈴兒瞬間變為一朵小杜鵑。他將它放在躺椅上,用毛絨毯包裹起來,可不能又讓這不速之客壞了今日的大事。
女孩收起了鈴兒,嘴邊卻還殘留著方才那頭聲音的一抹抹蜜香,她掀開被子,赤著腳丫,輕盈的推開窗戶。
窗外晴光正好,碧空萬里,青竹翠艷,花艷欲滴,蟲鳴鳥啼,一副充滿生機的歡騰樣子。姑娘踮起腳尖,雪瓷肌膚上一雙碧瞳微微閉著,卷翹濃密的棕色睫毛在陽光下似在舞蹈。鼻尖一縷縷芳香縈繞流轉。
娘親說,當一個人想著另一個人,甜蜜的抱著他們的回憶入睡時,那便是愛情。
突然間,她好像懂了。
**
考核非常順利,凌修成功成為了魔將。功成名就,又抱得美人歸,凌修心情自然是大好的。
“修…”待一切完畢,魔尊叫住他。
“魔父。”
“紫心草之事怎么樣了?”
“修已經找到四顆,想集齊五棵再呈給魔父。”
“嗯,很好。”魔父點了點頭,露出了一絲笑顏。
不知為什么,即使今日比試激烈不已,加上凌修過關斬將,也看不到魔父臉上有任何喜悅之意。現在他終于有了些表情變化,這讓凌修暗自發誓一定要將五棵紫心草作為最完美的禮物呈給他最敬愛的魔父。
“修這就去找那第五棵。”
“下去吧。”魔父揮了揮手,少年立馬消失。
“魔尊。”淪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上次使用‘幻形術’時,屬下親眼看見他的秘密之地。”
他瞟了瞟魔尊的眼神,發現并未有任何變化。
不對,別人看不到情理之中,魔尊應該早有察覺了。可為何他絲毫不為所動?
“屬下親眼看見一個女子。修他。”
“好了…”魔尊終于開口,但卻是兩個字就將他打發了。“近日神界倒是消停了不少,看來天帝還在休養生息。但天帝為人是六界出了名的狡詐陰險,你與囹切不可掉以輕心,懂么?”
“是…可是。”
“眾神凋零,神界大不如前了…”魔尊眼睛望向靈崛殿正中央懸著的那無首血龍標志,長長嘆了一聲氣。
淪望著魔尊遠去的背影,只能怵怵地愣在原地。
魔尊護這小子,果真是已經如此眾目昭彰了。自己處處與他作對,今后在魔界的地位,如何穩住?
淪心里涌起不安。
又一次,凌修站在這一片盤結錯雜的原始森林。但這一次,他的目的就更就明顯了,去到叢林中央,找到那紫衣女子,收了那最后一株紫心草,將它們呈給魔父。
不知為何,森林里的哭聲越發壯觀了,還帶著愈來愈濃烈的凄慘,聲聲似在求饒,似在反抗,又帶有強大的惑敵煞氣,叫得要人心疼,讓人魂緊。凌修只好施了個默音術,好助自己集中心力。
越往深處走,便能夠感知到那片區域便是自己的目的地。凌修小心翼翼的踏入進去。
果不其然,正中間的水塘里,一棵嬌艷的紫心草臨風而立。可是無論從水塘,還是從這棵紫心草的尺寸,都比之前大上了好幾倍。而它周圍散步著一股紫色的強力,讓人感覺這一種奇幻的威懾。
凌修輕輕靠過去。
可是當身體觸及到那一道防線時,就立刻被重重的彈開來。
這是股什么力量,竟是如此尖銳?
凌修仍不放棄,直起身子,又探了過去,但這回,他小心翼翼。
但當他用手指觸碰它時,卻明顯的發現隨著手指的深入,那紫色的保護罩也隨之凹進去。就像一個軟軟的水晶球,饒有彈性地隨著他手指的移動,而變換不同的形狀。
那紫色的光時暗時亮,時而刺眼,時而昏沉。但是很快,便像快要熄滅的燭光,慢慢地,慢慢地,隨著凌修越來越靠近的身子,慢慢地消失了。
它好像很怕他。
凌修是疑惑的,確實,從自己拿到前四棵紫心草,一切就仿佛那樣理所應當。這一切安靜的背后,到底隱藏著怎么樣一個驚天的秘密?而魔父需要做成的大事,又是什么呢?
盡管這樣,他還是又一次擱置了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疑云。
那紫衣姑娘又出現了,她瑟瑟發抖的在水塘中,哭著。
凌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忍,自己接二連三破壞了她原本千年的清凈,而現在更加要殘忍地毀掉她千年的修為,這能是一眼不眨的決絕能做到的?但是自己生來就是魔,魔能有惻隱之心嗎?
定了定心力,他的手朝那紫衣姑娘伸去,他知道,一旦自己碰上她的肌膚,這個曼妙的女子便會永久的消失了。
“啊!”然而她這一次卻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她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并在痛苦之中,轉過頭來。可是當看到她的臉,凌修那收到一半的手就僵在了空中,他的眼睛凝滯了,臉上出現巨大的驚恐。
“兮…兮黛…”
他怎么樣都不敢相信,這張臉竟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到燒成灰燼都能嗅得到,看得明。
少女的眼睛開始直直望著他,那樣決絕,那樣憂怨。她的臉,身子皆開始腐爛,一個個白色的膿皰浮起,一股股濃重的腐腥味涌入鼻腔。現場慘不忍睹。
“不。不…”他的心神早已慌亂,拼了命的想要去挽救這一切,然而他觸碰的指尖早已在她身上留下了重重的印記,濃烈的煙,腐臭的味,讓他嗆得難以自己。蹲在水心的女子,正已閃電般速度,消失。
還沒看清楚,眼前只剩下一根蔫了的小草,靜靜地,孤零零的躺在水中央。
“不可能…這不是兮黛…”凌修見此,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坐在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
“定是幻覺,或是幻術,是幻形術那樣的兇邪之術。”他慌亂的否定自己之前的所見所景。
“這是哪里?這到底是哪里?!”
似在回應他的質問,身邊的一切又開始哀嚎起來,莫大的深山叢林中,片刻的安靜只是難能可貴。一陣風吹來,可憐的小草隨風而起,直直地落入他隨身攜帶的小瓶子里,與其他四株靠在了一起。
紫心草齊集。
黑暗的叢林中,透露出一股銀白色的光亮,開始只是一小束,從遠處某個地點引射而來。后來便濃濃的暈染在這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顆樹,每一朵花,每一個精靈,都被它渲染得光亮奪目,連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塊血液,都一清二楚。瞬間,黑暗的原始森林,仿佛與日交匯,沉浸在這閃耀的光影里,形成另一股奇幻的,如夢一般的情境。
許是被晃眼的光逼得腦子清醒了些,他慌忙拿出水晶鈴,他要確認兮黛好好的。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兮黛,快回答。
可那邊一直沒有回復,鈴聲震了半晌,也拉著凌修的心,懸了半晌。
……
“你這個壞人,怎么又打攪我美夢?”此時的兮黛正在午休。
她還好好的!重重舒了一口氣。由于之前擔心太重,凌修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倒涌,突然揉了揉自己的心臟,強烈一緊一松的反差它他現在絞痛不已。
“嗯…我沒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他說的心不在焉。
“你不就是想讓我說。”鈴聲那邊傳來一聲猶疑的笑,“你就是想讓我說…我想你嘛?呵呵呵…”那邊的女人流著口水。
兮黛呀兮黛,你要是知道我剛愛經歷的,估計笑不出來了吧。
凌修笑了笑,“你好好睡吧。”自己一切未知,不能再和她說下去。收起了鈴,站起來去找到這束光的來源,去了解這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那光依舊在神秘莫測的忽明忽暗,散播著它獨特奇異的鋒芒。他撥開匆匆林帳,加緊了步子。他覺得冥冥之中有一種感召力,像是一塊巨大的磁石,將他的身心牢牢牽引。
不知不覺,就從中心穿越到了邊界,再過去,便已經走出這片區域了。凌修遲疑了一會兒,可因為心中依舊疑云重重,他繼續往前走。光亮從一個小口子里傳入,他靠近了過去。
走到口子邊緣,他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這個?。好像是?…
身子穿過小口,一片鮮紅直直沒入眼簾。
鮮紅,漫天遍野的鮮紅。是的,這是杜鵑花的紅,它的香還在這奇異的顏色里繚繞。這是兮黛的杜鵑花,沒錯,就算是化成灰燼,自己依舊記得。這里是片高地,俯瞰杜鵑花叢,竟然比置身其中要壯觀的多,不遠處那塊綠寶石,便是兮黛跳舞的湖,是自己乘小舟的湖,是他們初見的湖!
這兒,竟是琉璃谷。這片深不見底的原始叢林,也是琉璃谷,往遠處眺望,那裊裊炊煙的村莊,也是琉璃谷!
自己竟然在琉璃谷里,一直都在。魔父的任務,竟與琉璃谷絲絲相關,這到底是什么?他在做什么大事?
此時琉璃谷的天空,再看不到那日的金光,霞的緋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片異常耀眼的銀白色。凌修望了望這天,一股堅定從心底流出。
一定要弄清楚,要弄清楚!
“魔父。”凌修急不可耐的跪在了他面前。
“魔父讓修做的事,到底是什么?魔父口中所說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也許是急切,他平日的恭敬一消而散。
“修,你平日的教養去哪兒了?”似乎是料定了他會來找他,魔父并不奇怪。但是凌修這樣近乎質問的語氣,卻讓魔尊心生不滿。
“我是。”心之過急,難免失了分寸,凌修調整了一些語氣和眼神。
“罷…”魔尊甩甩衣袖,“本尊要說的事,遲早會讓你知道,本尊要保留的,沒有人可以問到。”
魔父這回算是動怒了。他很少對自己動怒。
“集齊紫心草,召喚雪斑的力量。”
“雪斑?”凌修疑惑不解。
“上古女媧死后,將她畢生修行封鎖在了雪斑里。上古神器所有聯合在一起,都不是雪斑的對手。得雪斑者,得天下。”
原來,魔父是想得到這一件曠古神物,可是魔父,修并不反對你一統天下,可是這與兮黛,與琉璃谷有什么關系?
“可是。”他心里盡是問不出的話。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問。那我就告訴你。”魔父根本不打算隱藏。“想必你也知曉,五株紫心草實則是一個巨大的結界。女媧死前,以神的名義封鎖了雪斑一切力量,將它壓制在五株紫心草這個結界中。萬年來,六界無人能解開。還記得兩年前本尊受過一次巨大的創傷嗎?就是為了試圖解開紫心草的結界。那次的創傷逼得本尊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閉關。不止本尊,天帝受的傷也不小,幾乎毀掉了他萬年修行的一半力量。六界至尊,傷的傷,殘的殘,僅僅只是幾顆小小紫心草而已。可想而知,雪斑的力量是多么強大,也因此多么讓人著迷。”
“那為什么,修可以。”
“是,為什么你可以?這個問題,本尊也困擾了許久,直到現在也一直探不究竟。為什么你可以?”魔尊炎眉頭深鎖。
“想必,你已經拿到那五株草了吧?就那樣幾根單薄的小草,有人不費吹灰之力,有人卻因此遍體鱗傷。”魔尊搖了搖頭,一陣嘆息。
“可是…。”
凌修思索到底應該怎么去問清楚琉璃谷,兮黛與雪斑的關系呢?
“紫心草已經修成人形了。”他說。
“什么?!”魔尊吃驚,“不可能,你當它是什么?真是上古神物嗎?她不過就是女媧那個女人使得障眼法罷了。蔫了的小草,什么都不值。你看到的,定是你自己的幻象。”
真的是自己的幻象?還是,魔尊自己都沒有清楚。
“修,”
正當凌修試圖去揣測這一云團時,他又被叫住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魔父?”他走近來。
“沒有。”他語氣斬釘截鐵。
“…。”
魔尊的沉默,似乎比語言更為犀利。凌修心里寒戰一波接一波。
過了很久,魔尊說:“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凌修想了想。
“雪斑,是什么?”
這個問題,讓魔父思索了良久。
“上古女媧補天之后,曾將碎石遺落人間,她后來自己去各處尋找,集齊所有碎石淬煉雪斑,世人猜測紛紛,有人說她當時是為了救自己的孩子,又有人說是為了給孩子留下一份珍貴的禮物,也有人說是犧牲了孩子淬煉而成,因此,雪斑渾身純白晶瑩,能照亮整個黑暗的天空,雪斑的能力無人可估,因為迄今為止只有流傳,并無一人見證,六界議論紛紛,擁有雪斑,便能上天入海,無堅不摧,隨心所欲做你想要的事情,我最初本不相信,可那年和天帝爭奪紫心草所付出的代價,讓我不得不相信這股無形的力量。”
魔父也并未見過,對于一個流傳,他如癡如醉到這番境界,凌修心底涌起濃烈的不安。
“但是,雪斑存在于琉璃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本尊既已得知這樣確切的消息,天帝也一定會知道。所以,我們必須盡快,盡快找到它。你知道嗎?”凌修看著魔父焦急的眼神里,無不透露著他對權利的極端渴望。是啊,一統天下,這個對自己那樣遙遠的詞,魔父應該早就貪戀之極了吧。那個天帝,一定也是吧。
“修。你在猶豫嗎?你難道不是一直想證明你對魔父的衷心嗎?”他逼近他眼前,雙手抓住他的肩。但不知為何,他眼里露出的貪欲之光,卻讓凌修升起一股凄涼之感。他一直教他的“無魔境界”此時竟在他的眼神里,蕩然無存。
可是魔父,踏上琉璃谷,你即將要傷害的是我最心愛的人,你叫修如何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