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仿佛沒有晝夜,除了那一頂翠瓊和茫茫的水原,這里好像什么都沒有。沒有也不打緊,因為這躺著的人,一點都不在乎。
她究竟睡了多久?熟睡還是淺夢?在這個沒有時間的空間里,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此刻只覺得身子僵硬了,于是翻了翻身,揉了揉腰,緩緩地沿著樹干坐了起來。
猝不及防,印入眼簾的是雪鸞那大的發亮的眼睛,它安靜的看著她,在她頭上均勻地呼著氣。
“呃。”兮黛對上它那雙大眼顯然是有些失措,本如死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介意與不滿,于是又躺下去不想見它。可睡久了,有時候實在清醒的很,她也會微微睜著眼睛四處打量,這時候雪鸞走遠了,她望見它在水中悠閑的游來游去,一圈圈氤氳的陽光嵌在它的身上金光閃閃,這種安寧,讓兮黛的心不自覺的沉靜下來,經常看著它就是一整天。
有時候她也會定定望著頭頂,看著陽光從樹影中漏下來,一看便是好些時候,直到眼睛酸痛,被逼出了眼淚,才肯罷休。
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她都想不出一個打發日子的好辦法。有時候很想說說話,可話到嘴邊,卻又被咽下去了。她覺得跟一只鳥不會有交流。跨物種的相處,只不過是一種冰冷的共存罷了。要說唯一的共性,那便是呼吸同一片空氣,僅此而已。
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她便也能夠忍受這樣的孤獨與寂寞了。這一切無非就是習慣,習慣了悲哀,習慣了無望,便也沒有期待。在這漫無邊際的水中央,千篇一律的重復著上一秒鐘的狀態,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大難事。
過吧過吧,就當自己死了,腦子放空,什么事也不想,也挺好的。
雪鸞是安靜的陪伴者,兮黛的憎恨,無視和咒怨對于它來說沒有絲毫影響,它只喜歡曬太陽,整日悠閑的在水里游來游去。
這里是沒有夜晚的,無限的空間與時間里,空氣也是悶熱的,兮黛有時候睡著就像個孩子,噫噫夢語,汗珠涔涔,這時候雪鸞會挪動著它龐大的身子悄悄地臥在她身前,口里吐出一絲絲冰涼的氣息,像極了夜晚的涼風。它怕兮黛睡著時眼睛被光亮刺痛,便用它碩大寬厚的翅膀為她擋住日光的照射,這樣的姿勢,時常維持一整天。兮黛睡著時噩夢連連,傷心欲絕是常事,痛苦時便會抓緊自己的心口,雪鸞怕她傷害自身,便讓她抓住它的羽翼,再痛,也從未哼過半句。
兮黛知道它的照顧,有時候甚至覺著這樣的一種體貼入微超過從小得到過的任何照拂。但她內心對女媧,對雪斑,對命運的憎恨讓她無法釋懷,無法在揚起笑臉親切地對待這安靜的鳥兒,雖然她知道,它什么錯也沒有。
她不知道這死灰般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漸漸地,痛楚變得麻木,便也沒那么痛了,腦子時常是一片空白的,只是靜靜地望著雪鸞在遠方那純潔的羽翼。不知不覺,她們倆都變成了彼此生命中的唯一。
她不知道,距離那場災難,究竟是過去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