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叫賣聲，吆喝聲你爭我趕。男子步伐沉穩，如一抹平靜的暖陽。他看著店小二端著酒壇子從酒樓中進進出出，看著年過半百的老人做著紙糊，看著美好的姑娘嬌滴滴的從身旁略過，看著小商小販一言一語扯聊。

好一副熱鬧歡騰的景象。

鬧騰皆是鬧騰，可如何幫兮黛找到食物呢？

他活了上萬年，對人間之事卻也只是略知一二，僅憑當年依稀印象，卻是極其不靠譜的。

不遠處，有熱氣騰騰的點心，他尋摸著那一絲香味探過去。

“可否，給我一些？”他慢條斯理問那商販。

“那行，五文錢。”那商販忙得很，眼睛瞟都不瞟一眼。

他一臉茫然，駐在原地不動。

“不給錢？”商販看著他，臉色略微吃緊。

“我。沒有錢。”他語氣略低。

“沒錢一邊去…沒錢還穿這么貴的料子。要不前面有家三千閣，是家當鋪，你去那兒換錢去。”商販下了逐客令，立馬冷眼相看。

“三千閣？是有錢的地方？”

“是是是！快走吧你！”商販不再理會他了。

他又急急朝著三千閣走去。

三千閣是這個城最大的當鋪，主人是個老女人，年輕時早早成了寡婦。丈夫死后留下來這個當鋪，便有了些積蓄。于是成天花枝招展，特性倒是十足。

他走進去，立馬就被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吸引了。

從羚羊的頭，金鷹的爪，到陳年美玉，鉆石瑪瑙，應有盡有。他雖不知道這些東西叫什么，可光是參觀一圈，看到這些閃閃奪目，充滿異香的東西和絡繹不絕的客人，便是被震撼到了。

“公子，看貨呢？三千閣接受各種奇珍異寶，也賣各種奇珍異寶。您是想買，還是想賣呢？”她并不閑，可看著這男子超凡脫俗的氣質，便風情萬種的迎了過來。

“這里有錢么？”他問。

女人掩面而笑，“公子，我可是商人，商人怎么可以不賺點小錢呢？您這話問得…呵呵…”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如何得到錢？”

…。

“嗯，您有寶貝嗎？有？我們來商量個好價錢。您給貨，我出錢。”

各家金爺都是獨特的風景線，不到最后一刻，決不放棄自己的直覺。她饒有耐心的配合著他。

“你是說，交換？”

“是呢。”她笑著點點頭。

“哦…”他這會兒算是明白了。

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寶貝呢？

他沒再搭理這女人，而是尋摸著走了一圈，眼睛在一件件器物上走馬觀花。女人一邊招呼其他客人，一邊留個心眼盯著他。

直到走到一個角落，他停了下來。

這精致的櫥柜盛放著一個玲瓏的珠寶盒子，盒子里整齊的呈著一疊羽毛。毛色暗黑，質地細膩柔軟，油光锃亮。即使是在角落里，也遮擋不不了它們的光芒。

他伸進手去，拿起羽毛細細觀賞。

“哎呦，我的天哪。”身后立馬傳來女人的喊叫，“這歌鵝的羽毛可是我從大漠里尋來的，誰準你碰了！”

這女人力氣大的很，一把搶過，心疼地小心翼翼的放它回去。

他突然輕笑一聲。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啊？存心跟三千閣過不去是不是？”這女人終于見了憤怒。

“我有比這個更好，更美的羽。我們來交換吧。”他對她淡淡一笑。

女人眼神里閃現一絲錯愕，但立馬又柔順下來。憑借多年經驗，她愿意相信這是個大主顧。

“呵呵。”她咧開嘴，“公子上樓，我們好好談。”

兮黛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雪鸞離開的方向，只盼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能出現在眼簾。不知怎么的，自己如今全然沒了安全感，變得很怕孤獨，很怕很怕。

“回來了，鸞兒！”她跑過去接它。

它撲閃著翅膀，示意她退后，怕落地的那一陣風會刮倒她瘦弱的身子。它將口中那一袋食物輕輕地放在樹蔭下，給了兮黛一個勝利的眼神。

“你怎么做到的？”兮黛跟在后頭，當然意外又欣喜。

可是無意間，卻撇到它下腹一絲鮮紅。

“怎么了？你受傷了？”她立馬掀開它的羽翼探過去，那一塊流血的地方光禿禿的，一大片羽毛不見了蹤影。

“你怎么這樣不小心？”女人眼神微緊。

雪鸞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它徑直蹲了下來，遮住了傷口。有血流出來，便用腳扒扒土，掩蓋住那鮮艷的顏色。

“你真的沒事？”她又問了一遍。

鳥兒搖了搖頭，很堅定。

兮黛這才半信半疑，將注意力轉移到食物上。

它用鳥喙揭開這袋子，立刻一股勾人心肺的香味傳入口鼻。

得了錢之后，它找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她口中的“牛子糕”，只得帶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糕點。有桃花糕，綠豆糕，桂花糕…

“鸞兒…。”饑餓的女人激動地淚花閃閃。

它啄起那粉撲撲的桃花糕放入她手心，示意她嘗嘗。女人放近鼻尖聞了聞，輕輕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好香，好香…”她對著它笑，第一次那么燦爛。她的笑容印在了鳥兒的眼里，那么美，那么暖，看得雪鸞的心突然酥酥軟軟。只可惜它不會笑，于是扇了扇翅膀，表示它的愉快。

她嚼了幾口，吃得并不快，有些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又放下桃花糕。還是惦記它的傷，于是又想伸手掀開它的羽毛。不料它挪挪位置，拒絕了。

她低下了頭，神情又變得有些低迷。

“鸞兒，這些日子，我對不起你。”

打從自己在那個噩夢中醒來，便是再也沒有理會過它。開口，也是惡語相向，冷嘲熱諷。但它就像一盞燈，永遠都是淡淡的照亮著自己，看著自己發瘋，嘆息，怨天尤人。多少個起風的日子，它用那寬厚的翅膀緊緊裹住自己，又多少次默默為自己遮擋那天空落下來的強光。它不會說話，卻總是用無聲的陪伴，傳達著與自己共生的最好方式。

“鸞兒…”她望著它，不知不覺，眼里水霧蒙蒙。

雪鸞安安靜靜，它懂。

“鸞兒…”她靠近來圈住它的脖子，“謝謝你，謝謝你陪伴我。再等等我，也許…也許…我會努力…”

她的呼吸安寧而均勻，溫柔地靠在它的頸間，鳥兒溫暖地眨眨眼睛，突然泛起一絲淚花。

也許，有那么一天，她會重新面對這個世界吧。

它的心，那一刻非常柔軟，所以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