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跟在琿麟身邊的竹多卻是時時消失，過一會又會不知從哪里鉆出來，行色匆匆。“九皇子。”竹多頷首立在琿麟面前，額上滲出細密的汗。

“那邊如何了？”琿麟自顧自斟了一杯茶，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竹多忙答：“不大好。那小神君看著要撐不住了。”

琿麟冷笑一聲：“沒有那個金剛鉆，就別攬這個瓷器活。”

“可是……”竹多欲言又止，頓了頓，為難至極，卻到底還是說出口：“那小神君要是死了……”

“死了不好嗎？”琿麟一言，驚得竹多立刻抿緊雙唇，不敢再說什么。“她若死了，小叔自然就回來了。”話至最后，只是無力。閉上眼靜默一會，琿麟又蹙著眉，輕聲問道：“你可送信小叔了？”

竹多顫顫道：“送了，也依照您的要求，是昨兒早上送的。”

琿麟像是勞累，語氣多是疲憊，“那該是收到信了？”

“若是順利，該是早上就能收到。”想了想，竹多補充道：“最快趕來也得下午。”

“好。”琿麟應了一聲，不知緣何，又重復了一聲：“好。”

城郊。

完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支了結界，白顏尋了處避所，甫一坐下，便又嘔了一大口血。她奄奄一息地倚著一塊大石頭，心想，自己流了那么多血都沒死，那失血過多死掉的人又得是淌了多少血啊。眼見馬上就午時了，白顏真想同四皇子打個商量，今天到此為止，來日有機會再戰。可她現下便是稍一動彈，渾身就像是被人扯著筋一般的痛。

不遠處四皇子鑿屏障的聲音就像是什么巨獸在咆哮：“哐”“哐”“哐”每一聲都仿佛是炸裂在耳畔，每一次落錘都叫白顏的心突突地跳。

再無支撐的心，驀然覺得若是就這么死了，也挺好，不必再想蘇恒到底心在何處，不必害怕那骯臟的秘密泄露。

突然，那沉悶的聲音陡轉尖銳，恍若一聲炸雷，然后，結界支離破碎。白顏記起在環山的時候，那環山怪做的提議，便后悔起來，當時真應聽那環山山怪的提議，留在那，同蘇恒生一堆娃娃。嘖嘖，真是再好不過的畫面。

可惜，沒機會了。

“啊！”四皇子大叫一聲，漲紅了眼，看上去像是使了吃奶的力，勢要把白顏捶個稀巴爛。

白顏也逃不動了，索性閉上眼。

正當千鈞一發之際，忽然銀光四起，本該落在身上的鐵錘遲遲未落，不用看，白顏也知道，蘇恒來了。果不其然，一睜眼，瞧見的是蘇恒那叫人安心的背影。終于那書上英雄救美的情節能叫她遇上，她多想仰天大笑三百聲，只是現在輕扯嘴角都成困難。

蘇恒用的是一柄泛著藍光的長劍，白顏從前見過，但從未注意過，沒有一件趁手兵刃的人，從來不曉得兵刃的重要。此次對決，蘇恒還沒怎么出招，四皇子已然繳械投降。后來白顏才知道，那是因為魔族將他們的伊列奉為神明，他們崇尚一切天定的英雄，在他們的認知中，相對于后天努力獲得成功的人，那些天賦異稟的人才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四皇子這種老實人，更是滿腦子這種保守思想。白顏很想去同琿麟說一聲，他既然已登君位，就不要再為難四皇子這樣子的老實人，可她嘗試之后，還是選擇乖乖躺在蘇恒懷里，任由他將自己抱回了神族。

“你怎么傷成這樣？”見遍體鱗傷的白顏，橫川不由訝異喊道。一聽白顏歸來的消息，橫川和幾個宮女忙撂下手中的葉子牌，一擁上來，團團圍住白顏和蘇恒。他是如何都沒有想到好端端出去的白顏會成這副模樣回來。

被蘇恒舒舒服服地摟住的白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掙扎著想應答，張了嘴，只是啞然。“別說話了。”蘇恒低聲道，徑直往屋子里走。白顏便心安理得地合上眼，享受這難得的優待。

卸下重擔，白顏覺得渾身舒暢，好似重新活了一回，這一覺睡得頗長，直叫人不愿醒來。蘇恒一直在白顏身邊守著，不曾離開半步，多是握著本書，斜倚在床頭雕花木壁上。橫川勸蘇恒幾回，說這里有他和月白，不會有事的，可蘇恒只是百般拒絕。

“你說……蘇哥哥是不是喜歡白姐姐啊？”橫川同月白二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坐在門前木欄上，兩雙腿掛在欄前，晃蕩來晃蕩去。

聽月白如此天真問道，橫川掩面邪魅一笑：“你說呢？”

“我自是有些困惑才會問你。你瞧瞧你，又同我賣關子！”月白憤憤道。

“你還有困惑？”橫川難以置信地反問一聲，“這難道不是用腳趾頭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嗎？”

月白低下頭瞧了瞧橫川的腳趾頭，感慨道：“那你的腳趾頭是有些厲害。”收下橫川一記白眼，月白繼續道：“總覺得蘇哥哥對誰都冷冰冰的，總以為他是誰也不喜歡呢。但這幾日瞧著，他還是很關心白姐姐的。待白姐姐醒來，我定要告訴她這般好事，她一定會開心死。”

嗤笑一聲，橫川得意道：“還用你告訴，她一睜眼不就瞧見了。待她醒來，這樂安宮怕是要辦喜事了。”

屋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歡欣，屋內仍舊安靜至極。剛剛阿凝將白顏那件血跡斑斑的外衣取出去洗，卻是沒過一會，又敲門回來，悄聲問道：“神君，在白顏姐姐的衣服里發現了這個，我瞧著是要緊的東西，就給拿回來了，神君您瞧瞧？”

那是一張沾滿血跡的牛皮紙，承載著關于神魔兩族友好相處的協議，蘇恒掂在手里，一想到這是白顏用命換來的，忽覺得沉重，又有些好笑，值得嗎？他寥寥起身，數十日來第一次走出了白顏的屋子。在屋外候著的橫川和月白見蘇恒，詫異得很，橫川忙湊上來問：“你要去哪？”

“你好好守著她。”蘇恒交代道，然后才答了橫川的問題：“去見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