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被載入史冊的征戰。
沒有人知道那夜行刺的刺客是如何斬殺主將費業,又是如何憑一己之力殺盡百余披甲戰士,脫身而逃,卻不驚動其余船只上的軍隊。
他們只知道,當雞鳴破曉,那面書著“替天討罪”的鐵旗被人一刀斬斷,倒插在主船船頭的欄桿上,而那斷裂的旗桿上,插著澤國主將——費業的人頭。
一夜之間,主船上的所有將士全都死于非命,他們的血匯集到一處,竟被書成了八個血淋淋的行草大字:
魂歸來兮,血債命償!
澤國的軍隊見了不由大驚。
魂,是誰的魂?
命,償誰的命?
驚悚中,眾人不禁想起此前澤國難民在瓊臺犯下的滔天罪行。
難道是瓊臺那些慘死的百姓化作厲鬼,前來索命了?!
莫名其妙死了一船人的澤國士兵頓時軍心大亂,第二天一早,被木毅與陸平率領的一萬精兵大敗于疏那河上。
向來清澈干凈的疏那河水,一日間被人體中流出的血水染得嫣紅,一如那河岸邊朵朵盛開的鮮艷紅梅。
當真是,血流,成河。
豐國的將士本就是來湊個熱鬧看看情況,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豐國將領一見局勢不利當即撤兵回國,自己逃命都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管澤國的兄弟們死不死。
開玩笑,白白送人頭的事情,他們絕對不干。
事后有鄰國使者譴責瓊臺派遣刺客暗殺澤國主將的做法太過卑鄙無恥陰險,那人卻被陸平一嗓子懟了回去:“我呸!你哪只耳朵聽見那刺客是我瓊臺派去的人?證據呢?證據呢!證據呢?!沒證據你這就是在造謠!誹謗!誣陷!你故意造謠誹謗誣陷,你就不卑鄙,不無恥,不陰險了!”
而勞累了一夜的,真正的罪魁禍首——柏氿,柏刺客則默默翻了個身,裹緊身上的被子,蹭了蹭枕頭,繼續酣睡。
這場戰役,被后世簡稱為“兩國伐瓊”。
也就是自這場戰役之后,原本高尚仁慈的交戰原則開始逐漸瓦解,各國交戰的軍隊之間突然掀起了一股暗殺潮流。
諸侯貴族們摸著下巴暗戳戳的想:原來刺客這么好用,雖然要費一點銀子,但好在省時又省力,最重要的是還能保住自己不涉險境,他們得多向瓊臺學著點。
于是乎,江湖中專門做暗殺買賣的風傾樓的生意,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變得極為火爆。
可忙壞了柏氿的一堆同門們。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近日,前不久才大獲全勝的瓊臺將士才高興了沒幾天,就收到一個從澤國傳來的消息。
常勝將軍木毅接到那消息時,對著寬廣的疏那河深深嘆了口氣。
澤豐兩國聯合討伐瓊臺,卻被瓊臺大敗。澤恒王能忍得下這種奇恥大辱嗎?
怎么可能。
盛怒之下的澤恒王這回是真的派了世子殷瑢前去征討那不仁不義膽大包天的瓊臺小國。
在胡州欣賞了許久山水風景的世子殿下領著一隊被瓊臺殺得屁滾尿流的殘兵敗將,重新踏上了前往瓊臺的道路。
殷十三騎著馬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疑惑問道:“主子,您都已經寫信告訴那費業,瓊臺會派刺客殺他,那家伙怎么還是死了呢?難道是因為他不識字?”
馬背上如天神俊美的挺拔男子微微一笑,瞬間為這略顯蒼白的天地之間添上一筆艷麗色彩。想起那人狠辣如狼的墨色眼睛,男子但笑不語,并不打算為身后的屬下答疑解惑。
精于算計的世子殿下掐指微微一算,便知道那膽大包天的刺客一定會去暗殺費業。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對于她來說,沒什么難度。
可是尊貴孤傲的世子殿下忽然有些好奇,若是當費業提前知道有刺客要暗殺他之后,她還能從那戒備森嚴的軍隊中全身而退嗎?
于是他故意命人告訴費業,有人要取他的命。
隨后便是難得有些漫長而不安的等待,等著從邊境傳來的死訊。
費業的,或者,她的。
事實證明她做得很好。
接到她安然無恙的消息時,冷酷無情的世子殿下居然很高興,很歡喜。
那孤傲冷艷的人,不但從未讓他失望,還總能給他驚喜。
世子殿下噙著嘴邊淺笑,望向遠方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很好。
許久不見。
你,可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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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殘留幾絲血腥氣味的疏那河上,如今又一次有人領兵渡河。
森森鐵甲當中,那人一身銀灰隱紋長袍,腰系墨色蟒紋寬錦帶,黑中隱隱透著幾分血紅的玄色輕裘柔柔搭在那人肩上,裘上毫毛隨風微動。
渾身上下明明沒有任何鮮艷色彩,卻偏偏因著那人臉上一雙勾魂邪魅的狐眼,妖異冷峻得仿佛彼岸上成片紅到滴血的無葉之花。
河風掠起那人肩頭烏黑順直的發,恰似江南一年方可織出一尺的名貴綢緞。
抬眸,不動聲色地將前方天地盡收眼底。
疏離高貴,卻又陰狠無情。
殺神,殷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