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猶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整整二十年,肖遙在這二十年里,身體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米的身高,帶著嬰兒肥的臉。
時間久了,她幾乎忘卻了外面的世界,這里的日子平平淡淡,她與師父二人相依為命,活得也是有滋有味。
白夜的腿落下了殘疾,不能久站,于是肖遙靠著記憶,給他搗鼓了一個輪椅,雖說有些粗糙,但白夜用的也甚是順手。
當年白夜給她的那本書,名曰承天經,白夜也不細知,只道它是人界用的內功心法,叫她沒事干練練,卻沒想到這內功卻是霸道,她覺得學會了可以保護師父,便仔仔細細地練了二十年。
二人在這空間中建了一座小屋,布置地也很是溫馨,開始的時候,白夜終日躲著發呆,除了教她認認字,就不再與她說話了。但肖遙又閑不住,便時常去騷擾他,之后發現她師父脾氣好的要命,于是這騷擾就變成了搗亂,甚至有欺負的成分。再后來,她年歲大了些(雖然外貌不變),有了憐香惜玉的心了,便開始變著法兒地逗他開心,久而久之,白夜身上絕望的氣息變淡了,臉上也有了笑意。
一日,肖遙從河里撈了一條魚上來,便琢磨的烤著吃了,一路琢磨回了小屋。
“師父,您說今日要教我音律的。”她把魚隨手扔在草地上,便推門進了屋。
白夜放下手中的書,搖頭笑道:“我不敢教你音律,再教下去,這周圍的花草就都遭殃了。”
肖遙鼓起嘴,道:“師父要是不教我,我就把您喜歡的那些花都拔了。”
不知為何,白夜極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總說什么花草比人有情有義,照料它們的時間都超過了和她說話的時間,肖遙總尋思著哪日把這里所有的花都拔了,卻一直沒好下手。
“好,我教。”
白夜推著輪椅出來,輕輕地一只手拎起肖遙,放到自己腿上。
“你想學什么?”他輕聲說。
肖遙就受不了她家師父那小嗓音,每次一聽他說話,心臟都要顫兩下,所以每次她搗蛋,白夜只要輕聲說一句“別鬧”,她就立馬不動了。屢試不爽。
“師父常彈的那首曲子。”
“你覺得好聽嗎?”
“好聽啊。”肖遙仰起腦袋看著他,發現自家師父不知道又觸動了什么弦,又開始發呆了。
肖遙忙戳戳他,“師父,您若是不喜歡,就換一首便是。”
“無事,”白夜回過神來,摸摸她的小腦袋,“此曲是當年我和我弟弟常彈的,喚作《風入松》,你喜歡,我教你便是。”
白夜把她放下來,她屁顛屁顛地扛來了師父的琴,自從她修習了《承天經》,別說扛架琴,就是扛她師父,她也毫不費力,不過這話她一直沒敢說出來。
白夜把手指放到琴上,一首曲子便流淌出來,肖遙索性盤腿做到地上,抱著白夜的大腿繼續聽。
此時的場景其實是絕美的,撫琴的男子長身玉立,一襲白衣襯得他容顏更是絕美,那穿著短褲短袖的女孩扒著他的腿,雖有些好笑,但并不違和。
一曲終了,白夜嘆了口氣,拍了拍肖遙。
“遙兒,起來。”
回答他的只有小呼嚕聲,白夜知道她又睡著了,只好無奈地把她拎起來,放進懷里。
他凝視著肖遙的肉包子臉,笑了笑,大概是上天看他太苦了,就在他死去之前,派來這么一個小不點,來陪伴他二十年。
一滴淚從他眸中流出,滴在地上,便如一顆種子一般,開出了一朵小白花。他想,若是肖遙看見了,必定又是一陣傻不拉幾的尖叫。
“遙兒,回去吧,回去你的世界,一切都沒有改變。”
白夜把她放在榻上,手一揮,一縷青絲便飄然落下。伴隨這那段青絲離開,他的頭發竟然整個變成了白色。
“這才是我,遙兒。”
他說完,身形就開始淡去,他始終凝視著肖遙,仿佛要深深記住,他生命里最后一點暖意。
肖遙醒來后,一陣巨大的孤獨感席卷了她全身,她忽然就知道發生了什么。因為所有的花草樹木,都開始枯萎,沒有了白夜,這個地方就再沒有一點生命。
肖遙坐起身,環顧四周,她發現了身上的那縷銀發,把它撿起來攥在手里,師父的琴,師父的一切東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奇跡般的是,她并沒有哭泣,也許是因為她不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女孩了,她不再懵懂,雖說在這里她不會學到塵世中的事,但師父教過她,女孩子要堅強,師父教過她很多東西,她都一一記得。
面前的場景開始崩塌,她環膝坐下,背靠著墻,把頭發分成三份,像編麻花辮一樣編了起來,這是師父給她梳頭時最喜歡的頭型。
一條手鏈漸漸成型,師父的頭發果然不似一般人的,似乎還發著光,像是柔化的寶石。
她看著面前越來越大的虛空,用同二十年前一樣奶聲奶氣的聲音道。
“等我。”
深夜的大街上,偶爾有飛馳的汽車略過,沒有人看到,馬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奇怪布料的女孩。
她駕馭著普通人不可能有的靈巧,飛身躍起,消失在了黑暗中。
——分界線——
十五年后。
一個年輕女子開車進了一個高檔小區,她沒有下車,而是在路邊停著。幾分鐘后,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個少女下了樓,樓下有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向她們揮手。
肖遙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彎了彎嘴角,輕聲說:“爸爸,媽媽。”
那對夫妻不知道他們丟失了十五年的女兒就在旁邊望著他們,他們尋找了她很久,卻最終杳無音訊。
肖遙一直看著他們離開,然后下了車,躲過監控,熟門熟路地開了鎖,進門。
鑰匙是十五年前她偷偷配的,這十五年,她一直在暗處看著她的父母,看他們從悲痛欲絕到漸漸振作,最后,幾乎要把她忘記。
既然她注定了要離開,還不如不在這個世界留下印記。
她走進臥室,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片刻后,又走出來,悄無聲息地離去。
臥室的床上放了一張銀行卡,旁邊的紙上寫著:密碼是我的生日,再見。落款是肖遙。
肖遙來到了那個當初她莫名其妙進空間的地方,周圍的景象一變再變,唯有這條馬路,還是原來的樣子,沒人知道它為什么從來沒有修過,但卻依舊平穩。
肖遙撫摸著手腕上閃著微光的手鏈,十五年的漂泊終于有了一個定向,她終于要去那個有他的世界。
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珠子,看起來平淡無奇,但懂行的人會發現,它周身流動的力量。
這是聚魂珠,是她從一個西周之墓里得到的,可聚人魂魄,凝人精神,代價是,死亡。
這個珠子同時可以開啟時空裂縫,她衷心希望,那個世界有師父存在,否則,她就會繼續尋找穿越的辦法,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死不休。
珠子開始散發刺眼的光芒,肖遙感覺自己的魂魄在脫離身體,周身的內力在與魂魄融合,那種痛苦不必言明,她突然想起了師父那句“別鬧”,多想再聽一遍,但這次她不會照做。
再一陣恍惚襲來,她就跌入了時空的漩渦,等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飄蕩在虛空中,魂魄因為內力的存在而清晰可見。
對面走來了一個影子,隨著它慢慢走近,肖遙發現這個影子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面孔,但卻在哭泣。
那個影子從她面前走過,最后徹底消失,再后來,肖遙也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