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徽宗年間,因皇上喜愛書法,擅長繪畫,民間也興起了以崇尚吟詩作畫書法為風雅的熱潮,甚至有的學子竟能憑著一手好字而進士及第。
翰林學士柳尚德為大書法家柳誠懸后人,當年就是憑著一手極瀟灑俊雅的柳體被皇上一眼相中,入了翰林院。
政和三年,因不斷傳來邊事利好消息,龍顏大悅,即刻大肆封賞皇子、大臣,并修建新延福宮。整個東京汴梁城沉浸在一片歡歌笑語之中。
正月初一,柳學士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暖意融融。
辰時,一家人已敬過祖宗,吃過了早飯,此時,聚在了前廳。柳學士和夫人端坐上位,下手左右各坐著一男一女倆少年。女子十五六歲,柳眉鳳眼,皮膚白皙如凝脂一般。
此時,她正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站起,走到墊子前跪下叩首,嬌聲道:“敬賀爹娘正旦!愿爹娘事如意,平安罩;身體康,福壽到;親滿堂,歡樂繞;長無憂,吉星照!”
“哎喲,看我女兒這張小嘴甜的。”柳夫人和柳學士相視而笑,伸手把女兒拉進懷里,“乖女兒,快起來!”
“娘,我還有禮物呢。”柳依依嬌憨地說著,朝丫鬟秋菊招了招手。
秋菊屈膝行禮,呈上禮物:是一個抹額,一個荷包。
荷包是給柳老爺?shù)模灰妼毸{色的錦緞上繡著太平有象圖案,寓意著河清海晏,民康物阜,喜象升平。
柳老爺接過荷包,看著上面的圖案稱贊不已:“好!好!依依繡的這個畫兒寓意很好!”說完,抬頭慈愛地看著女兒:“乖女兒,你想要什么,爹爹賞你。”
依依水靈靈的眼珠子轉了轉,走上前扯著柳老爺?shù)囊滦涞溃骸暗桶涯潜鞠茸媪粝碌摹督饎偨洝焚p給女兒吧。”
“哈哈哈——”柳老爺摸著胡子大笑起來,“放心,放心,爹知道你喜歡書畫,等你出嫁的時候,爹把它給你做陪嫁。”
“爹——”依依忸怩地轉身抱住柳夫人的胳膊,“娘,你看爹都說什么呀!”
柳夫人笑呵呵地拍了拍依依的手背,接過了抹額。只見抹額上繡著五蝠捧桃的圖案,象征著多福多壽,柳夫人一看就喜歡上了。再看看那繡工,針腳細密,尤其是那仙桃兒換了幾種顏色的絲線刺繡,色澤層層遞進,漸漸暈染,到了桃尖兒就只得一小撮艷麗的桃紅,讓人看了喜不自勝,愛不釋手。
“哎呦,依依的女紅是越來越好了,這要嫁出去,娘可就放心了。”
“娘——”依依拖著嗓音撒嬌,羞紅了臉直往柳夫人懷里鉆。
“咳咳,”坐在右下手的男子此時站了起來,年輕英俊的臉上故意露出不滿的神情,“依依,為兄的禮物在哪里?”
依依抬起頭來,剛剛鬧過的臉蛋紅撲撲的,襯著一雙鳳眼又黑又亮,她故作驚慌地回道:“哎呀,糟了!忘了給大哥準備禮物了。”說完回身向柳夫人眨了眨眼。
柳夫人點了點依依的鼻子,笑道:“你呀,小促狹鬼。”
“嗯,是誰那天給我看扇套的?
“哦,難道那是給陸世子的?
“唉,女生外向,這還沒過門呢,就心里沒有為兄了。”
柳斐然一唱一嘆地絮叨著,把個依依羞惱得直跺腳。
柳夫人呵呵笑著說道:“說來也快了,過了年,依依就及笄了。再過一個月可不就要出嫁了嘛。”
柳老爺向著柳斐然詢問道:“世子最近在忙什么?”
柳斐然微屈身答道:“世子爺除了每天和我們一起去國子監(jiān)學習,空暇時還要幫著國公爺處理一些公務。”
柳學士滿意地點點頭:“世子年少有為,能文能武。年紀輕輕,已開始擔當大任了。燕國公府后繼有人啊。”又慈愛地看著依依道:“還是我們依依有福氣,相了個好郎君啊。”
“那是,也不看看咱小妹是誰。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柳斐然可勁兒地逗著妹妹。
“哎呀,不理你們了!你們都是壞人!”柳依依嘟著小嘴兒,從袖口掏出一個繡著喜鵲登梅的湖藍色扇套,氣呼呼地扔到柳斐然懷里,轉身一甩簾子進了里間。
“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家人正高興著,忽然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
柳夫人沉聲問道:“怎么了?”
一旁候著的王嬤嬤連忙轉身走出去,片刻折返回來,喜道:“夫人,下雪了。”
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陽光透過淡淡的云層撒在白雪覆蓋的學士府,讓整個宅院變成了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
后院的東廂房是依依的閨房。房間被落地罩隔成了左右兩部分。左面正當中放著一張花梨木的大案,案上摞著各種名人法帖,并十數(shù)方寶硯,筆架上掛滿了各色大小粗細不等的毛筆,西墻當中掛著一幅米南宮《深山夜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lián),乃是柳少師墨跡,其詩云:與君一顧西墻畫,從此看山不向南。一看便知,此處住著的小姐是一位腹有詩書、風雅瀟灑的才女。
而此時的柳依依正倚在軟榻上興致盎然地望著窗外銀白的景色。或許,梅園的梅花都開了!她思忖著,回身吩咐丫鬟道:“蘭草,把我的畫具拿上,我要去梅園畫梅。”
“是,小姐。”蘭草一邊答應著,一邊叫上秋菊手腳利索地準備好筆墨紙硯和顏料,先行一步去了梅園布置。
屋里的丫鬟翠竹連忙過來服侍柳依依洗漱,并吃過早飯后,依依穿上一件蔥綠色的撒花煙羅衫,配一條煙云蝴蝶裙,外面罩了一件銀紅色云紋織錦皮毛斗篷,在丫鬟們地簇擁下緩緩向梅園行去。
穿過一段回旋別致的抄手游廊,行至東邊的角門前,推開角門,向后又行了一段,眼前出現(xiàn)了一塊巨石,上書“梅園”兩個大字。
轉過巨石,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梅林。此時,梅花正開得好。一團團白色的雪堆在褐色的枝干上,襯著紅色的花朵分外嬌艷。柳依依迫不及待地走向位于一側小丘上的亭子。亭子里的石凳上鋪著厚厚的錦墊,大理石石案上畫畫用的宣紙已經展開,用一對玉麒麟鎮(zhèn)紙壓著。
看到她來,丫鬟紅梅連忙道聲小姐,放下手中正研磨的墨錠,屈膝行禮退到了一邊。
柳依依繞過石案走到案前,抬頭欣賞起眼前的景致來。
“疏影橫斜堆白雪,暗香浮動俏紅梅。”柳依依贊嘆著,“可畫什么好呢?”
蘭草笑著說:“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這詩句啊信口就來。”
翠竹接嘴道:“小姐,就憑您畫的畫兒連皇后娘娘都贊過,畫什么大家還不都得爭著傳看嗎?”
“你不懂,”柳依依微笑著說,“這雪中的梅林景致極美,而單棵的梅樹亦毫不遜色。是畫林還是畫樹,你們小姐我還在猶豫著呢!”
“小姐,我看您就畫一幅小姐在梅林中作畫的畫兒吧,反正這梅林也美,小姐也美,這不是人面梅花相映紅嘛!”秋菊也在一旁打趣道。
“壞蹄子,小姐你也敢打趣,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翠竹在一旁揪著秋菊,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
柳依依看著丫鬟們鬧騰,抿著嘴笑了一會兒,就凝思細想起來。少頃,就見她拿起筆蘸了濃墨揮灑起來。
先勾勒出秀雅的樹干,虬干的枝條;再用淡墨勾出白雪,圈出花朵,以禿筆點花蒂,剔花須,花朵或側或仰,或開或含,或疏或密,或聚或散;又以粉白打底,著以朱砂,點出的紅梅雅致含蓄。雪胎梅骨,超凡脫俗。整幅畫構圖新奇,顧盼有情,氣脈貫通,情景交融。
“呀!小姐畫得真好!”丫頭們在一旁嘰嘰喳喳地夸贊著。
柳依依滿意地放下筆,舉起畫,顧自欣賞起來。
“哎呀,小姐,您還沒鈐印呢!”紅梅說著轉身去尋裝印的荷包,一不小心打翻了石案上的硯臺,墨汁飛濺起來。
柳依依慌忙向一旁躲閃,手里的畫不慎掉在地上,她俯身欲拾起畫。
忽然一陣風旋來,地上的畫被吹向坡下,柳依依連忙伸手去抓,不料一腳踩空,跌下了亭子。
“啊——”柳依依尖叫著,感覺有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向下拉。
“不要,不要拽我!”柳依依拼命地喊著,可聲音卻似乎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發(fā)不出來。她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只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連拉帶推地把她送向一個未知的世界。
“不要,不要……”依依喃喃地念叨著,緩緩醒了過來。
這是什么地方,明亮的屋子,每邊都有兩扇大窗戶,雪白的墻壁,前后各嵌著一塊長長的墨綠色的東西,上面寫著一些白色的字。
依依待要仔細看看寫的是什么,突然背后有人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依然!”
她倏地回頭,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少年,正用熱情的眼光看著她。短短的頭發(fā),難道是寺廟的和尚尼姑?女孩露著白嫩的手臂,短短的裙子,大半條腿露在外面。羞不羞!男孩,男孩竟然穿著犢鼻裈!
啊呀,媽呀!這是什么地方,難道遇到了怪物?依依尖叫著沖了出去。跑,快跑,拼命地跑就能回家了。仿佛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催促著她,她拼命地跑著。可夏日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依依只覺得一陣暈眩栽倒下去,頭撞到了一塊石頭上。
依依再一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