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繼母

買菜、做飯、洗衣服、拖地板，接下來地日子忙碌而又乏味。柳依依仿佛成了這個家請來的保姆，每天的生活就是圍著這一家人轉。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屬于柳依然的記憶也慢慢回來了。

柳依然五歲那年媽媽就因故去世了。那一天西北風呼呼地刮著，把人的臉刺得生痛。給媽媽送完葬，柳依然就被大伯一家接走了。父親獨自回家，開始了一段借酒消愁的日子。他每天不是徹夜不歸流連酒桌，就是在家獨自斟飲喝悶酒，生活過得極其頹廢。

還記得那是兩個月后，柳依然回到了家，正吃晚飯時，家門被狠狠敲開了。一個粗壯、兇狠的男子闖了進來，手里拉著一個二十出頭、可憐兮兮的女子。

男人指著柳清泉說：“你睡了我妹妹，就想不負責任不了了之？沒那么容易！”

“什么？”柳清泉睜大了眼睛，“我何時睡了你妹妹？我不認識你。”

“那你認不認識她？”男子把女孩從身后拖了出來。

“王美鳳？你怎么來了？”柳清泉奇怪地問，“你，你們？他是你哥哥？”

“嗯。”王美鳳拘謹?shù)攸c點頭，轉身流著淚對男子說，“哥，這不怪柳老師，是我自愿的。”

“你個沒出息的！”男子恨鐵不成鋼地說，“他睡了你，就得負責任！”

“什……什么？我……我睡了美鳳？”柳清泉被驚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哼！”男子冷笑一聲，“我問你，一個月前你是不是到南門街的‘阿生餐館’喝酒？”

柳清泉點了點頭：“這一個多月我都在那里喝酒，也是在那里認識的王美鳳。”

“那么，上個月17號，你喝完酒去了哪里？”男子冷冷地問。

柳清泉想了想，說：“上個月17號？那天我心里難過喝了好多酒……后來好像有人來勸我，還陪我喝酒……再后來我醉了，我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了？讓我來告訴你，”男人指著那個女子道，“你把她給睡了！”

“不……不可能。”柳清泉嚇得結結巴巴拼命否認。

“哥，別說了。”王美鳳拉住男人的胳膊，轉過身含著淚說，“柳老師，我喜歡你，我不怪你。”

可男人卻怎么也不肯放過柳清泉。

一邊是不依不饒的兇狠男人，一邊是梨花帶雨心儀于他的年輕姑娘，而且這個女孩還很有可能懷了他的孩子。就這樣，稀里糊涂的，柳清泉在妻子去世僅三個月就閃電結婚了，再婚的妻子就是王美鳳。七個月后，因為柳依然不聽話，王美鳳一氣之下早產(chǎn)，生下了女兒柳安然。

從此，小小的柳依然開始了苦菜花般的生活。

開始的時候，繼母還會做做樣子，當著柳清泉的面對依然噓寒問暖，可隨著妹妹的出世，家庭地位的穩(wěn)固，繼母漸漸露出了粗鄙的本性。不是指使依然給妹妹換尿布，就是使喚依然幫她倒洗腳水。若是看到柳清泉不高興，她就說什么孩子不能嬌養(yǎng)，從小吃點苦，對孩子的成長有好處。連哄帶騙得讓柳清泉無話可說。慢慢地，家里的家務大部分都落在了依然小小的肩膀上。

依然變得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憂郁。

回憶著這一切，柳依依忽然把手里的青菜狠狠地扔在了水池里：日子再也不能這樣過了，得想辦法改變！從今天開始，我要讓柳依然新生！

這時，樓下傳來葉欞的叫聲：“依然，依然！”

“哎!”柳依然從窗戶里探出頭，“什么事？”

“中考成績出來了，今天填自愿，我們快去學校。”葉欞揮著手說。

“好。”柳依然迅速地換好衣服，跑下了樓。

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學校，初三年級的教室里已坐滿了學生或家長，各班的班主任老師正在進行填報志愿的指導。

兩人在班級門口剛探了個頭，就見高飛拼命地向她們招手，兩人彎著腰快步走過去。高飛像變戲法似的從腿下拿出兩張方凳，三人擠在一張課桌旁坐了下來。

老師講完了，開始發(fā)放自愿表。三人拿到表格開始討論起來。

“你們想報哪所高中？”葉欞低聲問道。

“那還用問？當然是濱江一中。”高飛拽拽地說。

這時，老師走了過來：“你們?nèi)齻€怎么是自己來，家長沒空嗎？”

“嗯，章老師，家長都讓我們自己做主。”葉欞答道。

高飛站起來，把老師請到自己的座位上，說：“章老師，您幫我們分析分析。”

章老師拿起成績單笑著說：“依然的分數(shù)是全年段第十名，進一中沒問題，高飛的分數(shù)也不錯，進一中也沒問題。”

“我呢？”葉欞可憐巴巴地問。

“你呀，需要一點運氣。”老師笑著說，“這樣，你可以把第一自愿填報一中，第二自愿填報二中，這樣會比較穩(wěn)。”

三個人又討論了一下，根據(jù)老師的建議填好自愿，就說說笑笑地踏著夕陽回去了。

柳依然推門進家的時候，家里的那三口人已經(jīng)圍在桌前吃飯。繼母正往父親的碗里夾肉，三人說說笑笑，一幅其樂融融的樣子。柳依然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個家里多余的那個人。

“哎喲，我們的大小姐回來了，要是等你煮飯，我們一家都得喝西北風去了。”王美鳳陰陽怪氣地說。

“依然回來了，快洗手吃飯吧。”柳清泉溫和地說。

柳依然洗了手盛飯坐下來。桌子上擺著三菜一湯。一條清蒸魚擺在柳安然的跟前，被她死死護著，一付誰也別想動筷子的樣子。西芹炒牛肉只剩下西芹，一盤素炒豆芽，一碗紫菜蛋湯上浮著少許碎碎的紫菜末兒和蛋末兒。

依依舀了一些湯泡在飯里，又夾了一筷子豆芽到碗里，就默默地吃起來。

柳清泉嘆了口氣，把王美鳳夾給自己的牛肉片放在了依然的碗里。

“哎呀，你每天上班很辛苦，得多吃點好的。她小孩子家家的，放假在家休息，不用吃太好。再說，女孩子都愛減肥，不愛吃肉。”王美鳳嬌嗔地說著。

柳依然把肉夾回父親的碗里，笑著說：“爸爸，你吃吧。”

吃完飯，照例是依然洗碗、擦桌子、收拾灶臺、擦地板。王美鳳已經(jīng)把柳清泉拖進了柳依然的房間，聽他們的寶貝女兒彈琴。

“安然今天被鋼琴老師表揚了，這次考級一定沒問題。”王美鳳的大嗓門傳了出來。

琴聲伴著歡笑聲不時飄進廚房。從回來到現(xiàn)在，沒有一個人詢問過依然的中考情況。柳依然默默地洗著碗，想：唉，這個家再也呆不下去了，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第二天上午，柳依然做完家務，就約了葉欞出去。

“我想到一中看看，”柳依然坐在葉欞的自行車后座說道。

“看什么？”葉欞毫不在意地問。

“我想搬出來住。”依然微笑著說，可眼底卻一片冰冷。

葉欞猛地剎住車，兩腳踮著地，回過來仔細地看著依然：“你繼母又欺負你了！”

“欺負我不是太正常了嗎？”柳依然自嘲地笑了笑，“我累了，也厭了，就這樣吧，我離開，相看兩不厭。”

葉欞轉身繼續(xù)蹬著車：“可是，你的生活費怎么辦？”

“會有辦法的。”柳依然揮了揮手，豪氣地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濱江一中是一所全國有名的重點高中，全省有許多莘莘學子慕名而來這里求學，也造就了這里獨特的考生經(jīng)濟。

柳依然和葉欞站在一中的校門前。校門很傳統(tǒng)，亭臺式的小屋是傳達室，旁邊刻著濱海一中四個大字，對著長長的電動門，里面是一個巨大的影壁，上面雕刻著揚帆起航的浮雕，上書“揚帆起航，追逐夢想”八個紅色的草書大字。

“一中就是不一樣，真氣派！”葉欞嘖嘖贊嘆著。

柳依然沒有吭聲，一中她是來過的。小時候媽媽常帶她來接爸爸下班。爸爸總是一手抱著她，一手牽著媽媽，媽媽幫爸爸拎著書袋，一家人說說笑笑地往家走。那時候，他們的家就租在這附近。柳依然心里嘆了口氣。

“葉欞，我想看看這周邊有沒有便宜的房子租。”柳依然拉著葉欞說。

“可我聽說這里的房子挺貴的。”葉欞看著柳依然的臉色小心地說，“你可以申請住校的。”

柳依然搖了搖頭苦笑著說：“聽說本市學生不能申請住校。”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走吧，既來之，則安之。看看再說嘛。”笑容重新浮現(xiàn)在兩個女孩的臉上，轉身向對面的小區(qū)走去。

“依然？”還沒等她們過馬路，身后就傳來了一聲叫聲。

柳依然回頭，“哥！”她驚喜地向柳斐然跑去，“哥，你怎么在這里？”

“上課啊。唉，累死高三狗！”斐然愁眉苦臉地說。

旁邊的男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柳依然抬頭看去：高高的個子，挺直的鼻梁，眸若星辰，齒如含貝，帥氣得就像電視里的明星。

他笑著朝依然揮揮手，自我介紹道：“李明軒，你哥哥的同學兼死黨。”

連名字都那么明星，柳依然在心里感嘆著。

“柳依然，你同學兼死黨的妹妹。”柳依然也故意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

“哈哈，好玩兒。”葉欞看了也忍不住假裝一本正經(jīng)地道，“葉欞，你同學兼死黨的妹妹的同學兼死黨。”哎呦，怎么那么繞口。四個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