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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的麻醬面攤正式開張了，位置就在燒麥攤的旁邊，涼粉攤的對面，一副簇新的剃頭挑子似的擔子臨街而放，一頭坐著一口鐵鍋，鐵鍋下面安放升著火的炭爐子，開鍋之后水汽蒸騰，咕咕的冒著泡。鍋沿子上靠著一個竹編的小漏斗，剛好是一碗面的容量，這是用來燙熟冷面用的工具。挑子的另一邊一塊新制的案板，攤著八成熟的面條，黃橙橙的發著油光。各種調料則裝在陶瓶陶碗里，卡在一個個個挖好了槽的格子里，又穩當又方便。解開挑子上的繩子，放下家伙什，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幾條小巧的長條凳就是專供顧客座著吃面的地方，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

四毛在攤子后面一站，就開始盯著往來穿梭的人群發呆。燕子則怯生生的躲在四毛身后，也是眼巴巴的看著行人，期盼著生意開張。往來的人流行色匆匆，對于這個新增加的攤點視若不見一般，偶爾有個把人走近了一看，隨即搖搖頭嘟囔著：“什么東西？沒見過。”隨即又飄然滑過。整整過去了半個上午，一鍋水都被燒掉了一半，也沒一單生意開張。

“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你那個嘴是個葫蘆啊？不會開腔？你得吆喝著招徠生意啊。真是個笨。”燒麥攤的胖老板娘高門大嗓的指點著四毛，兩邊做生意的那些個人也笑嘻嘻的如同看西洋鏡一般對著四毛指指點點。

倒是涼粉攤的老板許跛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跟前：“看著就不像個做生意的料，給我來一碗吧，讓你開個張。”

四毛一聽生意上門，立刻來了精神，趕緊裝了滿滿一漏斗面，伸到滾水中撈了幾下，燙熟之后裝碗，加佐料，整個動作顯得略有些笨拙，然后遞給了許跛子，示意他用筷子拌勻了再吃。許跛子接過來半信半疑的看著四毛，似乎不相信這雙拿慣了骰子的手能做得好一碗面，而且，這個面還是從來沒見過吃過的。他尖著筷子撈起一根面條，塞進嘴里，小口小口的嚼著。

四毛和燕子瞪大了眼睛，期許的看著許跛子的表情。四周的人也眼巴巴的看著許跛子，想看看他的反應。

許跛子閉上眼睛，一副心曠神怡的夸張表情，良久才吐出一個字：“好。”四毛和燕子不約而同大松了一口氣。

“諾，給你開個張。”說著話，許跛子丟下一文錢。

四毛燦燦的道：“這碗算我請你的，以前老是混你的涼粉吃……”

“免了，咱一碼歸一碼，以后你吃我的涼粉也得給錢。”許跛子不領情。

有了許跛子帶頭，周邊相識的這些攤販們紛紛你一碗、我一碗的開始打起了圍，四毛手忙腳亂的忙碌起來，路上的行人看到這個陣勢，也有不少好奇嘗新的加入了進來，半天不開張，開張忙半天，不到午時，四毛的面條就賣了個精光，燕子在一旁幫著收錢撿碗，看著攤子裝錢的格子里滿載而歸的銅錢，四毛此刻的心情不亞于壓了一記重注之后搖出來個通殺。他不住的給四周相熟的攤販打著拱：“謝謝，謝謝，謝謝各位叔伯兄弟了，謝謝捧場。”

燒麥胖老板笑嘻嘻的說道：“別矯情了，收攤回去吧，明天早點來，明兒個可就沒那么多人給你捧場，得靠你自己招徠生意了，做吃食買賣人的，良心要好，要舍得給人吃，價錢要公道，味道要做得好，吆喝聲得響，還得要能守得住生意，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個行當比不得你以前的光景，三更窮五更富的，不過吃的是個安穩飯，不丟人。”

四毛一疊聲的應承著，他知道胖老板說的就是他們的生意經，不禁心下十分感動。

兩人收拾好了攤子，捆扎好了家伙式，四毛挑起了擔子，晃晃悠悠的帶著燕子就往家趕。

“娘，刨開昨天和今天進貨的本錢，凈賺五十文，您收好了。”四毛很大氣的將錢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大有一擲千金的那種豪氣。然后又摸出十文錢不由分說塞到燕子手里：“工錢一天一結，絕不拖欠。”

燕子還待要推辭，四毛眼睛一瞪：“你那個后媽是個啥樣人你不知道？一文錢沒有白用你幫工，你后媽還不得堵著我的門口罵我四毛的先人。別墨跡了，給你你就拿著，不過你自己要留點，別都喂了你后媽那個白眼狼。”

燕子手里攥著熱乎乎的銅錢，鼻子發酸，眼眶里淚珠子打轉。

“憋回去…..”四毛兇神惡煞一般，嚇得燕子趕緊擦眼睛。

燕子是不哭了，張氏卻又開始抹起了眼淚，捧著沉甸甸的銅錢轉頭就去給祖宗牌位上香。

“娘，您這是怎么了？”四毛笑嘻嘻的說道：“不過是幾十文銅板，不值當的，以后我還要賺白花花的大元寶回來孝敬您。”

張氏哽咽著說道：“娘求祖宗保佑你，不是為了這幾十文錢，是因為你沒學你那個不成材的爹，開始走正道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學好，平平安安的，就算窮點也沒啥。”

入夜的張家破例點起了兩盞油燈，老張晃蕩了一天也進了家門，張氏操持了幾個小菜，雖然是粗茶淡飯，但老張夫婦、四毛、燕子聚攏在桌子邊，少有的其樂融融。四毛欣慰的看著飽經憂患的張氏，很難得的笑得如此舒心，他心里明白，自己從前混跡賭場，母親的心里不知道壓抑了多久的憂慮和擔心，在這一刻都消于無形，雖然辛勞了一天，但自己付出的這一切都值了。

轉過天來，四毛起了個絕早，天色還蒙蒙亮，他就挑著擔子出了門，張氏千叮嚀萬囑咐的一直送出了門，臨走還塞了兩個炕餅讓他路上墊饑。

門外邊漆黑一片，只有朦朧的星光發著亮，隱約可以照見道路。遠遠的四毛就看到在巷子口等著他的燕子，四毛從懷里掏出一個炕餅，遞給了燕子：“你后媽愿意你給我幫工了？”

燕子嘟起了小嘴：“我給了她一半工錢，見著銅板，她哪管我干嘛，只要天天交錢給她就成。”

兩人一路說著話，緊趕慢趕的往聚寶街走去，等趕到聚寶街，擺開了攤子，做好了準備，已經是天光大亮了，行人開始紛紛上了長街，忙碌的一天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