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水落在院子里,孤獨冰冷蜷縮在院內(nèi)的一角,相比于門外牽著女兒的父母,院內(nèi)的廋弱少年顯得是那么孤獨。
“孟林……一定…….一定要快樂的活下去,就算是裝、也要裝的自然,就像爸爸教你的那樣….不然…..不然。”病房里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流露出一種寂靜。
“心臟麻痹…..雖然送的及時,但是勉強讓他能和你說最后一句話,已經(jīng)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醫(yī)生,心疼的看著眼前的男孩,在幼兒園的年紀(jì)死了父母,以后的童年一定是一片灰暗吧。
“心臟…..麻痹?”
“爸爸……媽媽…..”
“不….不可能,怎么會死……怎么可能會有兩個人同時心臟麻痹而死。”男孩稚嫩的臉上露出不信,握著父親的手,眼里流出兩行淚珠,抬起頭不甘心的看著醫(yī)生。
“心臟麻痹不是意外么,為什么爸爸媽媽會同時心臟麻痹,為什么?”
“雖然這種情況確實很少見,但很遺憾,確實是這樣。”有些驚訝男孩的冷靜,中年醫(yī)生輕聲解釋道,生怕刺激到男孩。
“如果你家里沒有親人的話,我可以打電話,讓人把你送到福利院,在哪里你會有很多好朋友、固定的救濟金、和很多照顧你的長輩。”中年醫(yī)生低聲道,等待男孩的回答,回答的他的卻是屋內(nèi)的一片寂靜。
“哎。”中年醫(yī)生嘆了口氣,從懷里拿出一張名片,靜靜的放在病房旁的桌上,退出了房間。
那是他的聯(lián)系方式,以男孩的聰明,他相信男孩會理解他的意思,讓他盡到醫(yī)生的最后一點能力。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為什么….”
“真的是像醫(yī)生說的一樣死于心臟麻痹么,明明心臟麻痹發(fā)病的幾率很小,在同一時間內(nèi)會一同發(fā)病的幾率更是小到可以忽略,為什么這種事情要落到我頭上。”
“而且爸爸最后的一句話,肯定是想告訴我什么。”
“為什么要裝….到底要裝給誰看。”孟林瘦弱的身軀在雨中瑟瑟發(fā)抖,看著雨水蔓延在青石板的縫隙中,吸了口浸入雨中的涼氣,身體顫抖的頓時更厲害了。
盡管留下電話的醫(yī)生是好意,他卻沒有撥打電話,而是一個人回到了家,孤單的蜷縮在沙發(fā)上。
他有家,他不應(yīng)該去福利院,他應(yīng)該在家里。也只有在家里,他才依稀能感覺到一點記憶中的溫暖。
“小孟演的真像,以后一定是個大明星,老孟你說呢?”
“還是戲曲好,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可不能丟,歌舞、說唱、滑稽戲…….”
“你瞎扯什么呢,現(xiàn)在戲曲哪有明星賺錢?想讓兒子一輩子和你一樣啊,我看小孟就適合當(dāng)明星。”
“那….那就讓他自己選擇吧。”
“我喜歡滑稽戲!”
“哈哈,好孩子,不愧是爸爸的兒子。”
“爸爸,什么是家?”
“家?家就是拼盡一切,也要守護的安樂園。”
“安樂園?”
“嗯,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安樂園,安安穩(wěn)穩(wěn)…..快快樂樂。”
“家….安樂園….沒了。”
“要裝么……?”孟林抬起了頭,望著門外的一家人,露出曾經(jīng)在家中練過千百次的笑容。他記得爸爸曾經(jīng)說過,笑得時候眼睛要微微瞇一點、嘴角也不能裂開的過大,只有這樣的笑容才會讓其他人感覺舒服。
“你家大人呢?”門外的中年男人問道。
“爸爸和媽媽有事出去了,不過他們把合同準(zhǔn)備好了,只要你們簽上名字就可以了。”孟林努力的在腦海中幻想著爸爸對自己已經(jīng)囑咐過的樣子,裝出一副平靜的神情。
他平常演的大多是滑稽戲中的小丑、搞怪、逗樂,突然故作出平靜,面上不由的就流露出了幾分不自然。
好在因為年紀(jì)的緣故,在他稚嫩的臉上,中年男人并沒有看出破綻,只是疑惑孟林的父母,為什么會讓這么小的一個孩子來和他談賣房子的事情。
“要不要給你父母打個電話?”中年男人皺眉問道,雖然付過了定金,但是剩下的錢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對孟林難以放心。
在他旁邊的女人,一張細臉凸顴骨薄、身體窄瘦,聽到后連忙拉了拉中年男人的衣角,微笑著看著孟林問道:“那你把合同拿給我們看看。”
說的是詢問,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孟林‘嗯’了一聲,走到室內(nèi)的桌上,拿著早已擬好的合同放在兩人面前。
為了按區(qū)域分進一所教育出眾的貴族小學(xué),他的父母早就準(zhǔn)備把房子賣掉,在觀雨公寓買一套新的房子。本來今天看完觀雨公寓的房子就準(zhǔn)備回來收剩下的房錢,卻沒想到半路上突發(fā)心臟麻痹。
“嗯,我看看。”女人拿著合同仔細的看著,連帶屋里的家具也熟視無睹的檢查了起來,連一處沙發(fā)下的縫隙都沒有忘,用手在各種家具、電器上摸著。
“這家具不對。”突然,女人嘴角露出一抹喜悅的笑容,細臉更顯刻薄,站在沙發(fā)后面的時候,用高跟鞋尖銳的腳跟用力踩在木制地板上,擰著眉頭看向孟林。
“不對?”孟林一楞。
“合同上寫著這間房子只住過一年、家具幾乎全新的,但這椅子上的紅漆不光掉了一塊,你看這塊地板,還有一道明顯的劃痕。”女子質(zhì)問道。
“這紅漆只有一點痕跡,不是掉的,是畫面具筆上的顏料不小心點上的。地上的劃痕….地板上的劃痕…..之前明明沒有的。”孟林解釋著,看向地板上的劃痕,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清楚的記得家里的地板都是新的,連印痕都沒有,更別說劃痕了。
“剛剛的聲音?”孟林心中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雙掌驀然握緊,笑容再也維持不住,看向女人腳下的高跟鞋,尖端還有一些木屑。
“說好全新的,這木板上還有劃痕,需要重新?lián)Q,拆鋪地板的錢誰來付?”女人眉頭擰的更皺,冷漠的看向孟林。
“明明就是她自己弄壞的,還有聲音。”孟林捏緊了雙拳,看向中年男人和他手里牽著的女孩問道:“你們剛才有聽到聲音吧。”
“有…..唔。”女孩奶聲奶氣的還沒說完,中年男人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冷漠道:“沒有。”
“現(xiàn)在,這個地板怎么辦?”女人嚴(yán)厲的看向孟林。
“是你弄壞了吧,我記得上次來看的時候還沒用劃痕,趕緊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來看看。”
“趕緊給你父母打電話,這地板是怎么回事?”男人冷聲道。
“你們.....”孟林眼睛血紅,話語卻忽然一頓,“小孟….一定要快樂的活下去,就算是裝也要裝的自然,就像是演話劇一樣。”
“一定要快樂的活下去,就算是裝也要裝的自然。”
“愣著做什么?這地板上的劃痕怎么辦?”
“現(xiàn)在地板可是不便宜,我們可不能就那么算了。“
男人和女人刻薄的話,腦海里的回憶、無數(shù)聲音、猶如夢魘一樣充斥在孟林的耳朵里,女人尖酸刻薄的神情,男人冷漠不斷的逼迫,仿佛大山一樣壓在孟林身上。
他從沒有想到,賣一個定金已經(jīng)付好的房子,會那么麻煩。
明明他的父母已經(jīng)把這間屋子賣的價格很低了,為什么這些人貪婪的連最后一點鮮血,都不愿放過?
“裝….….就算是要裝,也要裝的自然。”
“拆地板換地板的錢誰付?”
“快給你父母打電話。”
”別裝傻充愣。“
“快給你……夠了!”
“夠了!”“夠了!”“夠了!”
“裝地板的錢,我來付。”指頭握緊到指甲幾乎嵌進肉中,溢出一絲血色,孟林低下頭憤懣道,“差多少錢?”
“按照現(xiàn)在聯(lián)邦的價格,連拆一起算、裝一款同樣的,大概要十萬聯(lián)邦幣左右吧。”女人獅子大張口道。
“那現(xiàn)在確認其他家具無誤了么?如果其他家具同樣有問題的話,定金我會退給你們,不賣了。”孟林抬起頭,臉色不知何時平靜了下來,唯有眼中還充殘存著血絲。
“嗯….沒問題。“女子說完一楞,似乎沒想到孟林會這樣回答,遲疑了片刻,看著孟林似乎真打算不賣,想到自己占的便宜,聲音略微緩和了一些。
只是一道劃痕,完全可以用地毯蓋上,相當(dāng)于白白賺了十萬。
“好,那簽字吧?”孟林看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松開捂住女孩的嘴,和女人對視了一眼,在智腦擬定的合同上,加上了因地板原因少付十萬后,拿起筆在合同上寫下了名字。
“錢我會打到你父親的卡上,今天晚上之前你就可以搬出去吧?”簽完字后,中年男人冷聲對孟林道,迫不及待的展現(xiàn)男主人的權(quán)利。
“嗯。”孟林點了點頭。
搬家的事情父母都準(zhǔn)備好了,甚至除了必須要留在屋里的家具,該收拾的也收拾好了,只剩下午等搬家公司了。
“吱啦--------”
說曹操、曹操到,一輛懸浮貨車停在了門前。
“麻煩,幫我把除了家具之外的東西全部搬到車上。”孟林走出門外道。
“對了,千萬別忘了地板,怎么拆都無所謂,我要全部帶走!”孟林平靜的補充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不準(zhǔn)拆,房子是我們買下來的!”女人忽然一楞,繼而朝孟林大聲吼道,猶如跳腳的猴子。
“你不會以為這地板還是你的吧?”孟林忽然回過頭,眼中宛如寒冰般冷冽,露出一抹笑容,猶如戲劇里小丑裂開的嘴唇般詭異。
“不是要拆么,我?guī)湍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