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慕白回到家的時候，看到了站在街口等自己的克里斯。
“傅探長?！彼_口打招呼，“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這生疏的稱呼讓克里斯心頭一緊，他把從小妹那里聽來的理論過了個遍，覺得用好吃的哄湯慕白比較靠譜，于是他裝作沒有察覺說：“你吃飯了嗎？我帶你去吃宵夜吧？想吃什么？”
都說當你開始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他說什么都是錯?？死锼惯@句平常的話聽在湯慕白的耳朵里卻異常刺耳。什么叫他“帶”她去吃宵夜？她吃不起嗎？她不認路嗎？有錢人很了不起嗎？
湯慕白撩了一下頭發，換上笑臉對克里斯說：“好啊，我想吃什么都行嗎？”
克里斯高興起來，“當然，什么都行！”
“我想吃小孟華的搟面皮，回民街南邊起數第三家八寶玫瑰鏡糕，興慶路盡頭那家罐罐面，德懋恭的綠豆糕，東關的王魁臘汁肉夾饃，南門外的程記米線，三原老黃家的金錢油塔和泡泡油糕。”湯慕白報完菜名笑瞇瞇地看著傻了眼的克里斯，心頭很是快意。
克里斯的表情很復雜，半晌他說：“對不起。”
這句道歉讓湯慕白收起了冰涼的笑意，她突然覺得這樣對任何誠心來哄她開心的人都很過分。
“是我該說對不起?！睖桨椎皖^說。
兩個人分別看向街道的兩個方向，氣氛很是尷尬。
“其實我想和你談談。”克里斯說。
湯慕白想到芙洛拉的話和自己的懷疑，心中冷冷一笑，“怎么如今人人都想和我談談？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惹了這些麻煩?！?/p>
“咱們之間怕是有什么誤會……”
“你我之間純粹是工作關系，怎么會有誤會之說？”湯慕白吸了口氣又道，“克里斯，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今天工作了一天，晚上還要寫稿，恕我就不招待你上去喝杯茶了。有什么事咱們明天早上再說，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p>
克里斯看著一臉倦色湯慕白，嘴巴張了張，終究是妥協了。
湯慕白回到家，關上房門，這才敢松了一口氣。她把自己寫稿的電腦拿出來打開，趁開機的功夫從冰箱取出冰凍橙汁給自己到了一杯，在餐桌旁坐下來。她的公寓里沒有專門的書房，她買了一張大大的木頭餐桌和一堆樣式各異的桌布。寫稿的時候這張寬大的餐桌就是她的工作臺，她能把自己所需的所有東西在這張臺子上攤開，這樣她工作的時候就不用滿屋子找筆，計算器，字典，書，潤唇膏，甚至是食物。今天她鋪的桌布是大團大團的洋牡丹，她撫摸著那織物花紋上的突起，又想起了她聽到的話。
“我得知事發那天給我和布魯斯錄筆錄的警察曾經是克里斯的手下。”
“他們傅家的生意做得越大，越是需要由交好的靠山。”
“在商場上混，不進則退?！?/p>
“福斯特不是一般的嫌疑犯，在一切落定之前我不希望你得罪他。相信我，你和他撕破臉絕不是罪明智的選擇，畢竟我們才是警察，你是個記者，所以你需要在車里等我們。”
湯慕白將臉埋進掌心里，一動不動地坐了二十多分鐘。一個計劃慢慢在她頭浮現，她握緊雙手，打算好好籌謀一番。
晚上接近九點時她接到了芙洛拉的電話?！班四桨?，我剛剛下班，現在去接你方便嗎？”
“當然，我已經收拾好東西了，我在家里等你們?！睖桨讙焐狭穗娫?，很快她就見到了芙洛拉和前來幫她搬家的弗蘭克。
“其實不用麻煩你的，”湯慕白對弗蘭克說，“你瞧，我根本沒多少行李?！?/p>
“就這么點兒？”芙洛拉看到湯慕白那只孤零零立在客廳里的旅行箱說，“你真是個怪胎?！?/p>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睖桨遵斝?，她習慣了出差，收拾行李自有一套。
“那我們走吧?！备ヌm克拎起湯慕白的箱子裝進后備箱，很快就開到了芙洛拉家。芙洛拉安排湯慕白睡在自己的臥室，她則睡在她父母的房間。
“不用擔心，你的地位我是永遠替代不了的，我猜她這段高壓的日子過去后就更能對你敞開心扉了。畢竟活在親人被謀殺的陰影中，再加上真兇還逍遙法外，她很難放下心防?！睖桨装参恐ヌm克。
弗蘭克對湯慕白道了謝，表示有湯慕白陪著芙洛拉他就放心很多，在確認兩個姑娘安頓好后他便離開了。
“你能來陪她我真是太感激了。”芙洛拉對湯慕白說。
“別客氣，我很高興你提出這個要求?！睖桨诇厝岬匦χf，“我明白這種感覺，有時候你會覺得有些話和女性說更自在?！?/p>
芙洛拉也笑了，“你太了解了，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沒有壓力的生活?！?/p>
莉莉?摩根醉醺醺地拖著宋世琛的手回到了家里，出乎宋世琛意料的是摩根夫人還在等他們?？吹嚼蚶虻淖響B，摩根夫人明顯有些壓制不住胸口的怒氣，她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然而莉莉的靈魂已經隨著酒精的蒸騰揮發飄向了遠方，于是這股怒火唯一的發泄目標就只剩下了攙扶著莉莉站在門口的宋世琛。
“你們去哪兒了？為什么鬧到這么晚，還喝這么多酒？”摩根夫人嚴厲地說。
“我們去和幾個朋友吃飯。”宋世琛努力保持鎮定。他深深明白雖然摩根夫人平時看起來很有涵養和克制力，但是她是那種一旦發起火來就摟不住的人，因此他小心翼翼地應付著未來的丈母娘。
“和什么朋友吃飯會吃成這樣？”
“是和威爾遜家的兄妹倆，莉莉今天晚上很高興，所以就喝多了?！?/p>
“你就坐在一邊看她給自己灌酒嗎？為什么不攔著她？”
宋世琛心里直叫屈，摩根大小姐什么時候聽過他的勸？
然而宋世琛還沒開口給自己解圍就被摩根夫人打斷了，“真是太不像話了。”她說著走過來攙扶自己的大女兒，“你把她交給我就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摩根夫人吩咐宋世琛道。
“好的，那你們慢點。”宋世琛不敢多留，轉身出門走進了飄著小雪的夜色里。
此刻他的心頭浮現出另一張臉，另一雙黑色晶亮的眼睛，一笑的時候就出現的兩個酒窩，還有那一把他摯愛的順滑黑色長發。他一直都沒有告訴莉莉，其實他討厭她染發燙發，討厭她每天在社交網絡上曬自拍照片，討厭她每期不落地買娛樂雜志和時尚雜志，也討厭她每周都去做指甲，甚至討厭她每餐過后必用牙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