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在之后的幾天里本不想在這個時候分心去想別的事情,這景子瑜和格妃的事情就算自己很在意也是小事,梁王和太子之間的這場博弈事關生死,也根本由不得自己分心,只是沒想到自己沒有去過分在意,有人卻比自己更著急。
辰星正在小竹屋外坐著,這幾日自己心里一直計算著日子,等著時機,雖然知道這件事必須在冬季到來之前就解決,決不能拖,遲則生變,但是一直都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個自己苦苦等著的時機,就是到不了。
時機沒有等來,卻意外地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辰星瞧見有人進了自己的小竹園,遠一瞧便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等仔細看清之后才發現原來是格妃,那個和景子瑜有著說不清關系的格妃娘娘。
“格妃娘娘安好?!背叫瞧鹕碜叩搅藞@中,給格妃見禮道。
“姑娘不用多禮,是本宮來的突然,可有打擾到姑娘休息?”格妃依舊是笑意盈盈的親切模樣,這番姿態怎么都叫人討厭不起來。
“格妃娘娘哪里的話,您能來我這小竹園,是辰星的榮幸?!背叫切χ鴵u了搖頭。
“既是這樣,本宮就直說了,本宮生辰在即,本不想大操大辦,但是陛下倒是格外看重些,三天后在沁水亭會有一場小小的家宴,本宮希望姑娘能來?!备皴χ埖?。
“多謝娘娘美意,可既然是家宴,辰星去是否不太妥當?!背叫锹勓裕D時便覺得不妥,自己養病多日,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勞動格妃親自來請自己。
“本宮只是覺得和姑娘十分投緣,這家宴無非是宴請親朋好友,姑娘來那必是以本宮朋友的身份來的,無關其他?!备皴袷悄苊靼壮叫切睦锏南敕?,便主動說道。
辰星心里實在不明白這格妃到底想要干什么,也才見過一次面而已,怎么就變成十分投緣了,還以朋友身份相邀,這實在是不合情理。
“本宮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幫助完成姑娘心中所想之事而已。”格妃見辰星還有所遲疑,便靠近了些辰星,帶著忽而嚴肅篤定的眼神,輕聲說道。
辰星聞言,心中卻是有些驚訝,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格妃不可能知道,但是格妃這話必然是意有所指,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倒真的很想去看看這個生辰到底會是個什么樣子,這格妃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最重要的便是格妃的這句話,瞬間點醒了自己。
“既然娘娘盛情相邀,那辰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背叫撬贾链吮阈χ饝讼聛怼?/p>
“這便再好不過了,那本宮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陛下還在宣政殿等著本宮前去呢?!备皴f罷便轉身離開了小竹園。
辰星送走了格妃,這才走回了屋檐下,復而坐回了自己的竹椅上閉著眼睛曬著太陽,頭腦中卻一刻也不停歇地想著格妃的事,還有最重要的,梁王的事。
三天后是格妃的生辰,合宮里就算不會像陛下誕辰那般忙碌,但是也不會空閑,尤其是這家宴,雖說只是親朋好友的家宴,但是說到底還是些王侯將相。若是要實施那個計劃,沒有比格妃生辰這天更好的時機了。算下來雖然只剩下了三天的時間,但是也足夠了,畢竟事先已經籌備了這么久了。
辰星正想著事,忽而聽聞耳邊一聲距離極盡的輕笑之聲,便立即睜眼起身。
“可是嚇到你了?”景子瑜瞧著辰星的反應連忙帶著歉意問道。
“殿下?!背叫沁@么說著,習慣性地起身見禮著。
“你不過幾日未見我,怎就生疏了這么多?”景子瑜瞧著辰星一本正經地行禮姿態,倒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心里裝著事,又忽然間被殿下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背叫俏⑽⑿α诵Γ忉屩?。
“我一進門便瞧見你好似閑然自得地休養著,但是走近了些,才發現你臉上的神情遠不如遠遠瞧見的那般閑適?!本白予で浦叫巧裆g濃重的憂思之意,便知道近段日子來辰星一定是心緒冗沉,也知道一定是為著對付太子這件事。太子在朝中多年,豈是隨意就能扳倒的,辰星這番是下足了功夫和精力在做這件難事,也難怪會如此。
“是嗎?我自來最忌心事浮于面上,沒想到如今卻是違了這原則了,我也才知道不是自己淡然,而是事情還沒有將自己逼到這個份上?!背叫菗崃藫嶙约旱哪?,以前自己常和非晚說心事切忌浮于面上,遇事一定要先冷靜。這兩句話,自己好像都違背了。
“不要這么逼著自己,我說過,這些事以后交給我就好。”景子瑜說著上前拉著辰星慢慢走到了石桌旁坐下。
辰星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唉,看你這樣,遲早會憂思過度,早知如此我便自己來了,也省得你這般操心?!本白予つ弥郎蠑[著的茶,倒了一杯給了辰星。
“這件事非我自己來不可……”辰星接過茶,看著手中的茶,眼神篤定。
景子瑜看著辰星的模樣,儼然是那天在承安園剛知曉非晚噩耗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番神態,不過自己也明白,這件事若不是辰星自己解決,這份心結會跟在心里一輩子的。
景子瑜喝了口茶,但隨即便覺得有些奇怪,推開茶盞一看,才發現杯中的竟是白水。
“宮中都知你是茶道高手,你這小竹園的茶也是有名的,怎么連這壺中是白水都不知道了?!本白予е┬σ鈫栔?,盡力輕松著氣氛。
“殿下不也是直到喝了一口才知道是白水嗎?”辰星笑著反問道。景子瑜倒了兩杯茶,也是直到喝了一口才知道是白水,可見這景子瑜也跟自己一樣,心緒亂飛著。
“還真說不過你?!本白予ぢ勓詭е┰S無奈地笑著。
“不過我的確有件事有些疑惑。”辰星轉念說道。
“何事?”景子瑜問道。
“格妃的事……”辰星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問一問。
“格妃……”景子瑜聞言頓了頓,忽而有些遲疑。
辰星瞧著景子瑜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別扭,雖然自己本意并不是為了打聽什么。
“三日后是格妃娘娘的生辰,我不明白格妃娘娘為何會邀請我去。”辰星繼而說道。
“你別去。”景子瑜聞言幾乎是瞬間便說出了出來。
盡管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但是這般急切的回答還是讓辰星覺得很奇怪。
辰星看了一眼景子瑜,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
“好?!背叫禽p輕地說了聲。
“格妃,還是盡量不要接觸的好......”景子瑜想了想還是特意囑咐了一句。
“格妃生辰那天辰星本也去不了,還勞煩殿下替辰星向格妃娘娘說明,還有就是,三天之后也就是格妃生辰那天絕對會是宮里風云變色的一天,但是對于殿下來說,那一天只是也必須是平常的一天?!背叫菑木白予さ脑捓镆呀浡牫隽诵┒四撸亲约和耆丝掏耆幌脒^問,現在沒有什么事情能在自己心里比重大過梁王和太子的事。
“你要在格妃生辰那天實施你的計劃?”景子瑜聞言隨即問道。心里很清楚辰星的這一招可謂是要將整個皇城都攪得天翻地覆。
“是,還有就是三天后的這件事,無論是誰,都不能妨礙,包括殿下你?!背叫请m然不想知道這景子瑜和格妃之間到底有什么淵源,但是事到如今,自己只能拋開一切情感,事先聲明。
景子瑜看著辰星的眼神有著疑惑,但是更多的卻是驚訝。
辰星看著景子瑜眼中的驚訝,一時間有些愧疚,但是理智還是瞬間磨滅了自己的愧疚之意,格妃的出現和突然表明的協助之意讓人不得不懷疑。
“抱歉?!背叫堑皖^,發自內心誠懇地道歉著。
“不用道歉,我能明白的?!本白予ぶ挥X得此刻的心情格外復雜。
“我知殿下近來政務繁忙,陛下看重殿下多一些,擔子也便沉了些,所以左右我這里無事,殿下不妨先請回吧?!背叫遣坏貌怀姓J,自己現在的情緒的確很不好,大事將臨,本就神思憂慮,又忽而被疑心所擾,自己此刻真是半點不知道怎么面對景子瑜。
景子瑜對于辰星好似忽然間冰冷甚至有些敵意的的態度滿是不敢相信。
辰星見景子瑜久久不言語,便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小竹屋。
“等等?!敝灰凰?,景子瑜便拉住了辰星的手腕。
只一瞬間,辰星本好不容易壓下波瀾的心,又波浪四起。
辰星情急之下,憤然甩開了景子瑜的手。什么端莊溫婉,此刻心里全然顧不上了,若不是自己對景子瑜還有著那么一絲發自內心的信任,早就與之劃清界限了。
格妃的那句話在自己的腦海里盤旋著,怎么都揮之不去。什么叫幫助自己完成自己心中所想之事,自己心中所想之事格妃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景子瑜看著辰星憤然離開的背影,瞬間起身攔在了辰星面前。
“我不明白,不過幾天而已,這到底是發生了什么?”景子瑜實在是忍不住,自己其實從一進門開始就已經感覺到了辰星的異常,那種疏離感是那么強烈,但是自己一直都在假裝不在意,但是辰星隨后那么明顯的抗拒卻實實在在讓自己不能接受。
“秦王殿下,辰星自問從不愧于殿下,但是辰星敢問殿下,可有將辰星所謀之事告知他人一二?”辰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之間會這么生氣,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懷疑景子瑜。但是自己心里真的很害怕,格妃話里有話,說要幫自己達成所謀之事,自己很不想這么猜忌景子瑜,但是拋開自己所有的情感,只用理智去思考的話,最值得懷疑的便就是這個自己一度最為信任的景子瑜了。
“辰星是把我景子瑜想成什么人了?且不說此事關系重大,就算只是別的小事,我何曾對他人提及萬一。”景子瑜聽著辰星冰冷而帶有懷疑的話,不由心寒了半截。
“這個他人可包括格妃?”辰星往后退了一步,遠離了些景子瑜。格妃在這個異常敏感的時間里來小竹園告訴自己要助自己所謀之事,讓人如何不懷疑,更何況自己所謀之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格妃?這和格妃有何關系?”景子瑜聞言覺得更奇怪了。
“我不知道。”辰星忽而笑著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你的確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景子瑜一顆真心交與你而你也永遠當作不知道.....”景子瑜聽著辰星這番話,心里實在是郁憤極了。自承安園后,自己好不容易覺得辰星愿意親近自己了,可沒成想這才過了多少天,辰星便又變成了那般總讓人覺得難以接近的感覺,而且這次,自己甚至覺得辰星有些敏感多疑。
辰星聽完景子瑜的這番話,沉默了一會。
“殿下的一顆真心,辰星本也拿不穩留不住,殿下收回去便是了。”辰星側顏看著一旁的青竹,面無表情地說道。
“呵呵......”景子瑜忽然間笑了起來,繼而拂袖離去了。
而后的三天里,辰星只字不提景子瑜,每天都秀眉緊鎖地忙碌著自己的事情,連清淺都不曾和辰星說上過一句話,除了辰星吩咐清淺將最后一報糕點送去琛儀宮。
三天后格妃的生辰那天,辰星從太陽升起開始便坐在了屋檐下,從朝陽蓬勃一直到夕陽殘照,直到入夜。
夜幕籠罩,辰星坐在小竹屋的屋檐下,從夾雜著歡聲笑語的煙花聲開始聽起,聽著這份笑聲,慢慢轉變成了尖叫恐慌之聲,聽到了禁衛軍列陣出擊的聲音,也聽到了兵刃碰撞的聲音,隱隱約約,自己甚至覺得都好像聽到了帝王暴怒的聲音。
當一切都歸于平靜之后,辰星才發現自己竟然由白天坐到了黑夜,再由黑夜坐到了白天。這一晚,總算是過去了,當初生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自己的眼睛里時候,自己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坐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清淺連走帶跑地回到了小竹園,頭發有些散亂,連呼吸都是紊亂無比,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地跑著,直到看見竹屋屋檐下的辰星,這才停住了自己的腳步,喘著氣,卻還是很努力地想說著什么話。
辰星看著清淺的模樣便知道成功了,一切都結束了,可是自己原以為自己會彭拜無比的內心竟然如同一汪死水。
清淺由于實在是太喘,又加上情緒過于激動,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在點頭......
辰星看著清淺好像紅了眼眶,甚至帶著些許淚水在眼眶之內,自己卻沒有一點覺得快樂或者悲傷,只是覺得自己的臉上好像有什么東西滑落了。
毫無預料地,自己沉沉地睡了過去,甚至分不清是昏迷還是沉睡。只是整整一天,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也只有辰星自己知道,在自己的夢鄉里,出現了誰,又發生了什么故事。
謝子逸此時正在林河之上隨著船四處漂流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去哪里,自自己留下兩封信離開謝府之后,便再沒有人尋找過自己?;食堑男鷩谈〕梁妥约簾o關,自己這便算是隱退了吧,只是有一點覺得遺憾,自己還沒有和辰星告別過,便這么走了。
“公子,你這是要去哪里???”船家見謝子逸上船之后再沒說過一句話,只是吩咐自己開船,但是自己卻連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船家,可知這林河有多長?”謝子逸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風景如畫。
“百川入海,這長如何得算?”船家笑著回答說。
“是啊,百川入海,途經一切都是過眼云煙……”謝子逸聽著船家的話,忽然間看著這江面笑了起來。這船家一句話竟帶著幾分哲理。
“公子方才說什么?這水聲波動,一時聽不清楚?!贝抑恢姥矍暗倪@位氣質非凡的公子忽而笑的格外爽朗。
“我說,我想去林河的盡頭看看……”謝子逸笑著說道。
“盡頭啊,那可遠,那我便把公子送到林州,在那里公子換船,林州、青州、嘉州、汴州、涼州,渺州,公子只要不離開這林河沿岸,這么一直換船而行能到的快些。”船家聞言便認真計算著路程。
“多謝船家相告,只是既然到了怎么能不下船看看這一路的別樣景色呢,我可是很好奇這一路的際遇啊……”謝子逸笑著謝過了老船家的好意提醒。
“公子這是要遠游啊,家中父母可有意見?”船家想著自古父母在不遠游,便問了句。
“不瞞船家,在下家中父母早亡,我孑然一身……”謝子逸這么說著,臉上卻沒有一點消沉的意思。
船家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
“聊了這么久,還不知道公子貴姓?”船家總覺得這位公子不是普通人,這份氣度絕不是一般人有的。
謝子逸聞言仔細地想了想,忽而想起了以前用的化名。
“我姓楚?!敝x子逸笑著說道,楚山這個名字于自己而言要比謝子逸來的更有意義一些。
“好勒,楚公子,前邊水流湍急,您可要坐好了……”船家說著賣力地劃著槳。
林河蜿蜒,支流繁多,誰也不知道這樣一條江河會通往哪一條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