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辰星落寞的被鎖在高閣之上,總覺得自己能隱隱聽到皇城里此起彼伏的哭聲。
辰星已經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有什么樣的心情,谷莀得逞了,景子瑜還遠在他鄉,這里的一切都在谷莀的掌握之中,谷莀利用自己騙走了景子瑜,殺了陛下篡奪皇位,自己卻無能為力,任人宰割。
“陛下,我終究還是違背了誓言,您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辰星獨自站在窗前,看著風云變化下的皇城卻依舊巍然不動。
“姑娘......”負責看守辰星的侍女有些擔憂地看著辰星從晨起就一直站在窗前,連一步都不曾挪動過,谷莀吩咐過,辰星絕對不能出任何事。
辰星依舊是一動不動的站著,好似全然沒有聽到。
侍女們相視一眼,有些無奈地轉身。
“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辰星忽而問道,依舊凝神看著窗外。
侍女聞言,停下了腳步,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能說嗎?”辰星見沒有人回答自己,便輕聲問了句。
“具體的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其中一個侍女回答了句。
辰星也沒有再多問,繼續站在窗前,凝神望著遠方。
心底深處,辰星并不相信谷莀和景子玦可以就此奪得皇位,景子瑜一定會回來的,朝中還有那么多支持景子瑜的大臣們在。景子玦就算是皇子,但是景子玦本就有些特殊的身份和其一向不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的常態,忽然間成為皇位的繼承人,本就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情,谷莀想要做的事還沒那么簡單可以成功。
日漸西沉,天色將晚之際,辰星才又一次見到了谷莀。
谷莀走近辰星身旁,沒有說一句話,而是直接遞給了辰星一個小小的瓷瓶。
辰星看著谷莀手里的小瓷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這種小瓷瓶便經常性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掌控著自己的性命。
“這是什么?”辰星看了一眼谷莀,光看谷莀的神色便知道今天一整天谷莀應該也不是很好過。
“不是毒藥,這藥你在青州時也用過,只會讓你變得虛弱,而且暫時不能說話而已。”谷莀解釋著。
辰星接過小瓷瓶,倒出了一顆藥丸。
“不能說話,有些話我想我不必說也都有人明白的。”辰星沒有遲疑,直接吃了下去。
現在這種情況,辰星知道哪怕自己拒絕最后也一定會以某種方式被強行灌下去,與其那樣,還不如自己來。
“但愿吧。”谷莀看著辰星毫不猶豫的將藥吃了進去,便是覺得省心了不少。
辰星只覺得藥效來的有些快,沒多久,自己便真的連站著都覺得有些累。
谷莀扶住了辰星,喚來了侍女,將辰星一路扶著走出了芳音閣,送上轎攆之后,便直接命人往宣政殿去了。
辰星坐在轎攆之內,從轎攆的窗口看著外面的景色變化,沒多久,自己辨認出來這條路是自己最為熟悉不過的路,這么直走的話,最終的目的地一定是宣政殿,只是這個時候,為什么要把自己帶去宣政殿呢?
一路搖晃,讓辰星服完藥之后本就不舒服的身子覺得更難受了,下轎的時候甚至有些站不穩。
辰星被帶到了宣政殿的后殿,雖然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聽著宣政殿外的聲音,卻覺得好似有不少人在。
“記著,一旦進殿,你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那三個人的命。”谷莀走到辰星身旁,輕聲在辰星耳邊說道。
辰星有些慍怒地看了谷莀一眼,接著便被谷莀扶了起來,走向了宣政殿的正殿之內。
辰星看著自己曾經熟悉無比的宣政殿,平時側殿中帝王批改奏章的桌案依舊沒變,只是正殿之內,站著很多大臣,而正殿之上的桌案后,坐著自己曾經也很熟悉的景子玦。
“辰星?”百叔也在殿內,看著辰星忽然間走了進來有些驚訝。
辰星剛想開口叫百叔,卻發現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才想起來自己方才服過藥。
“諸位大臣們,先帝生前的近侍都在這里,關于遺詔這件事還有人有異議嗎?”景子玦坐在桌案前,看了一眼辰星,隨即轉過頭應對著面前這些不服的大臣。
“這遺詔是百叔總管拿出來的,我也請到了曾在宣政殿擔任掌史女官的辰星姑娘作證,大家都知道這二人是先帝生前極為信任的人,如果百叔一個人拿出的遺詔不足以令眾人信服的話,這兩人作證還不夠嗎?”谷莀扶著辰星走到景子玦的身旁站好,看著眾大臣說道。
辰星聞言,心里一驚,沒想到谷莀居然搬出了遺詔這一招,不由轉頭看向了百叔,谷莀話里的意思,這遺詔是百叔拿出來的,但是看百叔面有難色的樣子,卻總覺得這件事另有隱情。
“先帝駕崩,左相大人也于早些時日逝世,這皇位之事茲事體大,我等不敢妄言,只想請問兩位,這陛下生前可有提過關于這皇位繼承的事,陛下生前的諸多舉措,我等都以為這皇位之事,陛下早已屬意七皇子秦王才對。”為首的一位大臣看著辰星和百叔的神色中帶著一絲鄙夷和不屑,說話時的語氣更是分明想要違抗遺詔的意思。
辰星看著這個大臣,頭一次覺得別人帶著鄙夷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時候自己不僅不厭惡,反倒有些欣慰。
“但是先帝遺詔在此,你想抗旨不成?”一旁站著的另一個大臣立即反駁道。
“九皇子殿下養病多年,從來都不參與政事,就算遺詔上寫的是九皇子殿下,但是這件事怎么都讓人覺得難以信服。”另一個大臣隨即幫襯著反駁。
“怎么,你們說遺詔有假,又說先帝屬意秦王,我敢問你,現在秦王又在何處?”
“秦王殿下正在回來的路上,誰能料到先帝會忽然之間龍御歸天?”
“先帝久病,必是知道了自己時日無多,才會寫下遺詔,為的就是防止某些人篡位奪權。”
“你說誰篡位奪權,先帝生前有多看重秦王殿下誰都能看得出來吧。”
“看重又如何?先帝的遺詔上寫的清清楚楚,就是九皇子殿下,你們不相信百叔總管拿出來的遺詔,現在把辰星姑娘也請來了這里,你們還有什么質疑的?”
“九皇子深居簡出,不僅幾乎不參與政事,更是體弱多病,況且九皇子的生母身份特殊,先帝會選九皇子繼承大統,實在是難以讓人信服。”
“你既然知道九皇子深居簡出,那你又怎么知道九皇子平時在做些什么?”
“......”
“......”
辰星聽著臺下眾臣的你來我往,一時間完全爭吵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這一番爭吵,自己倒是真的看出來了些門道,那些幫著景子玦說話的人想必一定是谷莀安排的人,雖然人并不多,但是所在的官職卻也有些重要,而且說得話也都句句在理。自己還真是沒有想到谷莀在暗地里已經在朝堂之內滲透進了這么多沙子。
“好了,既然諸位有疑問,何必互相猜測,九皇子就在這里,有關諸位的疑惑,九皇子殿下會有解釋的。”谷莀出聲制止著這一場場你來我往的爭吵。
“我知道諸位對于這遺詔的事,無論我請多少人來作證都難以讓人信服,所以有些事我想親自解釋。”景子玦說著站起了身。
眾臣們看著面前這個俊美的少年,總覺得今日的景子玦有些不一樣,但是也說不出來這種異樣的感覺是什么,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少年站在宣政殿的那一刻,那周身的氣質儼然不是平常那股柔弱多病的孱弱,而是睥睨天下的傲氣。
辰星看著景子玦緩緩走下了高臺,站定在了眾臣面前,背對著自己,自己看不到此刻景子玦的表情,不過自己多少能猜得到,現在的景子玦絕對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正如大家顧忌的那樣,我的生母是漠且國的谷菡公主,所以我從一出生開始就有別于其他皇子,也正如大家猜想的那樣,我的人生中從來不缺少被暗殺的時刻,深居簡出,久病不愈,是父皇為了保護我的性命迷惑外人的借口。我實則健康得很,如有不信,可請御醫驗證。”景子玦說罷,環顧著眾人驚訝的表情。
“縱然如此,九皇子你從未接觸過朝政,也從未有過政績,甚至于說實話,在座的各位大臣們甚至都很少見到過殿下。”驚訝之余,群臣里仍然還是有反對之聲響起。
“你是曹大人吧?”景子玦看了一眼出聲之人。
景子玦緩緩走到了曹大人身旁,微微一笑。
“曹大人最近在為運糧而上的河道淤堵之事而煩憂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景子玦繼而問道。
“的確是有這件事,但是我已經在處理了,應對之策也承上批閱了,只是還沒等到批復,先帝便……”曹大人嘆息了一聲,沒再往下說。
“批復?怕是責罵更為恰當吧……”景子玦輕笑著說道。
“你……殿下憑什么這么說?”曹大人瞬間有些氣憤,努力忍著怒氣問道。心想著這景子玦幽居深宮,甚至很多年都在宮外獨居,對這朝政之事哪會有什么見解,竟然敢這么口出狂言。
“曹大人對這河道擁堵的辦法想的倒是很快,召集能人清理河道,爭取早日疏浚,但是我想問的是,這河道疏浚需要的時間是一時半會嗎?糧食運不到這件事曹大人真的解決了嗎?到時候并州城的百姓們無果腹之食的時候,曹大人是希望是由皇城皇室節衣縮食去散糧救濟嗎?”景子玦輕笑了一聲,眼神中帶著一絲輕蔑。朝中的大臣,昏庸無能的比比皆是。
“殿下說的輕巧,這運糧之事遭此劫難,本就是人力不可阻擋的事,除了疏浚河道,早日解決淤堵之外,殿下莫不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曹大人聽著這段話,幾乎快要被景子玦這番冷嘲熱諷的樣子氣到發抖。
“疏浚河道,多則半年,少則數月,這水路不通,難道這糧食就不能走陸路了嗎?”景子玦反問道。
“殿下不知朝政也難怪不知道這糧食陸路運輸有多艱難,且不說這道路崎嶇遙遠,就說這耗費的人力物力就不是那么簡單能夠計算的。”曹大人一聽景子玦這番話,頓時帶著些傲氣回答著。
“各州具有存糧,但是河道淤堵卻只是在就近,缺糧的州大可以先就近從毗鄰的州內借糧,被河道淤堵困住的糧食可以就近直接分批發放到借糧的州內,還是同樣的糧食,不過是州與州之間糧食的互換,這樣水路陸路雙管齊下,既能減少時間避免饑荒,又能避免路途耗損。若是真的依著曹大人這般不是主意的主意,怕是要饑民成災了......”景子玦說完便轉身走回了桌案之后,沒再看曹大人一眼。
辰星在一旁聽著,看著這位曹大人漲紅的雙臉和眾人臉上露出的贊同之色,便知道這一下,景子玦已然得到了不少認可之意。
“但是這整件事實在是發生的太過意外,短時間內實在讓人難以接受,整件事情也還需要詳加驗證,不如等秦王殿下回朝再議。”一旁又走出來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官員,上前對著景子玦說道。
“原來是刑部的楊大人啊,對了,說到意外,最近楊公子意外打死了一個婢女,我還聽說楊大人借著自己在刑部的地位,保了楊公子無罪呢......”景子玦看著楊大人直言道。
“這根本是無稽之談,那婢女的死是自己失足,本就是一場意外,意外......”楊大人聞言,瞬間額間有些冒汗,說完便立即退了下去。
“殿下,這件事不管事實與否,比起皇位繼承這件大事來說都不值得一提,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等秦王殿下回來了,在詳細商議這件事。”一旁的孫大人見楊大人直接被景子玦一句話打了回來,便立即站了出來
“禮部孫大人,聽說你最近喬遷新居了,恭喜恭喜啊,我一直都有聽說您的新園子造的格外精巧,風水選的也是極好的,只是刨了人家祖墳,這孤魂野鬼的可就無處安身了......”景子玦依舊笑著看著一個個的大臣們。
孫大人聞言,也如當頭一棒,打倒說不出話來只得退了下去,最后只能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就好像眾位大人心里想的那樣,先帝的歸天,遺詔的傳位,都在眾位大人的意料之外,但是我卻想問問眾位大人,難道這一生中自己就沒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嗎?難道這意外發生了之后,以后的人生就不能過了嗎?”景子玦一語雙關地問著在場的所有大臣們,也暗示著自己手里握著很多人反抗不了的把柄。
辰星看著面前的大臣們漸漸沒了一開始義憤填膺的架勢,軟弱了不少,便知道這一招,景子玦贏得輕輕松松,有谷莀在,這些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谷莀都能夠知道。
這世上沒什么比不能讓人知道的丑事瞬間被別人抖摟在自己面前更讓人覺得潰敗和無力的了。
“只是人這一生意外的事情可太多了......”
一聲辰星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遠遠地從大殿的另一個方向傳來。
“秦王殿下。”
眾大臣們見是景子瑜,便立即見著禮從中間讓出了一條路。
辰星看著終于出現在宣政殿,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景子瑜,一瞬間竟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以至于自己一直目光呆滯地望著景子瑜而渾然不知。
不過辰星心里清楚的是,這諾大的宣政殿里,好戲才剛剛開始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