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并州城,軍隊換了條路線,與來時不同,選擇了直接從燕州繞行去青州城外大軍駐扎地。
一路奔波,辰星的臉色有些泛白,但是精神卻很好。
“歇息會吧,不急在一時。”景子瑜看了一眼辰星說道。
“藍天,吩咐下去,原地休整。”景子瑜沒等辰星開口便對著一旁的藍天吩咐道。
“我沒事,還沒到燕州境內。”辰星本想再繼續趕路,但是命令已然傳了下去。
“照這個速度,來得及的,不用擔心。”景子瑜翻身下馬,走到辰星馬下,接著辰星下馬休息。
“謝殿下。”辰星扶著景子瑜的手下了馬,道了謝。
“燕州現下有我軍和蘭釗國的兵馬在,自燕州繞行雖遠些卻安全,你若是累了便直言,不必刻意苛求自己。”景子瑜心里一直將景子玦寫給自己的那封信里的話記得清清楚楚。辰星心口中劍,昏迷三月醒來,是一個連御醫都稱之為奇跡的事情,其后身體很不好,需格外小心照料。
辰星自是不知道此刻景子瑜心中想到了什么,只是在意著景子瑜方才的話語。
“蘭釗國......”辰星聽著這三個字,便想起了非晚。心想著,自己這一路走來,曾以為永遠不會離開的人好像都一個個遠去消失了蹤影,說不上到底是因為他們的故去,還是因為只有自己走的太遠了。
“燕州有翊孝在。蘭釗國現在的國君雖有子嗣,但是卻格外偏愛這個翊孝這個弟弟,據說有意想將國君的位置傳給翊孝,故派翊孝前來助陣,積攢軍功,以后傳位之時,也好更有信服力。”景子瑜知道辰星此刻一定想起了非晚,便說些其他的好轉移些辰星的注意力。
“翊嫻長公主如何了?”辰星不是很關心翊孝,但是想起了翊嫻長公主。
“長公主自然是在蘭釗國內,具體如何,我也不知。”景子瑜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翊嫻的事。
辰星冷淡地笑了笑。心想著這翊嫻長公主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當初承諾自己的話,自己說過不求其他,只求翊嫻可以給非晚一個安定的未來,可是這個承諾還沒有久到記憶模糊的時候,非晚便已經不在人世了。從某種意義來說,這還真是一個再安定不過的未來。
軍隊休整完畢,辰星盡量讓自己不帶有一絲情感色彩,隨著軍隊策馬進入燕州。
燕州駐軍在城門上見到景子瑜之后,便立即開城門放軍隊進入,軍士們在燕州軍營里補給休息,養足精神,準備著明日再上路。
辰星獨自坐在營前的階梯上,景子瑜和翊孝在議事,但是自己現在真的不是很想見到翊孝這個人,哪怕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應該意氣用事。翊孝是相助的友軍,自己本應該以禮相待,只是非晚橫在自己的心里,是自己怎么也過不去的一道坎。
“姑娘,夏末夜里涼,還是不要坐在石階上好。”岑安取了件衣裳披在了辰星肩上。
“無妨,難得坐坐。”辰星帶著謝意對著岑安笑了笑,示意無妨。
岑安見狀,也便坐了下來,挨著辰星坐著。
“姑娘有心事。”岑安輕聲說道。
“心事?說實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沒有過心事。”辰星聞言,仔細想了想,不由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不一樣,姑娘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自打進了這燕州,姑娘的神情總像在逃避著什么。”岑安心里覺得奇怪,跟著辰星這么久,自己還是第一見到辰星也會有這般躲避的神色。
“逃避......”辰星聞言,倒是有些吃驚,自己的心緒如今竟敢已經隱藏的這么差了。
“姑娘,岑安是不是說錯話了。”岑安瞧著辰星的神色,有些后悔自己對著辰星把話都說了出來。
“沒有,我很感謝你這么細心。而且,你說得對,我現下心里的確有事,一件很久以前就發生了,卻直到今天甚至以后都不會疏解的心事。”辰星忽而開始明白,自己的孤獨其實是在自己知道非晚的死那一刻開始的。從那以后,自己再沒有一個可以常伴的人,許許多多的人在自己的生命里穿梭,卻從沒有一個停下腳步。哪怕是景子瑜。
“姑娘,岑安覺得您是我見過最難懂的人了。”岑安忍不住說道。
“是嗎?”辰星微微笑了笑。
“是啊,姑娘總讓人看不透心事,這難得看透一回,卻愈發讓人不解。”岑安如實說道。自己自打跟著辰星開始,的的確確從來沒有明白過辰星。
“看不透才是對的,人這一生看似在浮華中,但是歸根結底只有自己。誰都可以在高臺上高談闊論,但是夜半無眠時,睜著眼睛想心事的卻只有自己。誰都可以在風月場所紙醉金迷,但是酒醒之后,幾分空虛也只有自己知道。”辰星看著夜色,難得有些想和人說說心里話。
“岑安不是很懂。”岑安聽著辰星的話,一如以前,越到后來越不明白辰星的意思。
“不懂是好事,不懂了,這一生便能過得簡簡單單。”辰星笑著說道。
“岑安雖不懂那么多,但是也知道生病了要醫治,有心事便要解決,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就像生了病硬扛著一樣,苦的是自己。”岑安覺得今日的辰星像是特別平易近人,連帶著自己的話都多了。
“可是,若是手臂斷了,就算再怎么醫治,手臂也不會再重新長出來,有些心事只能放在心里加固加鎖,免得這疼牽扯出了別的病癥。”辰星明白岑安的意思,但是自己的心里的病癥都是無解之癥。
“可是就算手臂斷了,人還是要活下去呀,斷臂之痛固然深刻,但是萎靡不振或是坦然接受便是自己的決定了。太陽照常東升西落,月亮依舊陰晴圓缺,時光不會停,人也必須往前走。”岑安按著自己的想法,順著辰星的話往下說道。
辰星聞言,有些驚訝地望著岑安,久久地說不出話來。忽而間明白了景子玦為何會把岑安安排在自己身邊,對于自己這種有著奇怪偏執的人來說,什么大道理都不管用,但是岑安這般質樸簡單的三言兩語卻總能一語驚醒。
“姑娘,我說錯話了嗎?”岑安瞧著辰星看著自己的神情,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沒有,你說得很對。”辰星搖了搖頭。
“我打小便在行宮里當侍女,伺養著那些比人還金貴的飛禽走獸們,從來沒有見過四方城外的世界,除了這么有些沒心沒肺的活下去,再沒有其他的辦法,如果我說錯了,還請姑娘見諒。”岑安雖聽著辰星說沒有,但是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遍。
“和那些有靈性的動物們一起長大,有時候比和人在一起更幸運些。”辰星聽著岑安的這番話,有些感慨。
“唯獨這一點,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我很喜歡我飼養的那些動物們,也是那個時候我見到了不知為何一直養在行宮的九殿下,我當時還很羨慕九殿下,覺得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吸引力,那些有靈性的珍獸總是格外喜愛九殿下......”岑安回憶著過去,嘴角掛起了淺笑。
“自由而純凈的靈魂總是惺惺相惜的。”辰星感慨著回道。
辰星心里倒是對岑安生出了些許親近,自己盡管知道岑安是景子玦派來的人,但是卻不知道岑安和景子玦是舊時相識。也不知道其中的這段時光是一個光是想象便覺得寧靜美好的故事。
“是啊,九殿下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了,雖然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但是和動物們呆在一起的時候,九殿下眉眼里盡是溫和之意......”岑安眼神里閃著光,有些陷在了回憶之中。
辰星淺笑著,認認真真地聽著岑安的回憶。
“以前每逢月圓九殿下撫琴的時候,那些飛禽走獸們聽得比人還要認真呢,我當時就在想,以后能和九殿下在一起的女子一定也和九殿下一樣是個......”岑安的話戛然而止,猛然意識到自己一時間竟然完全忘記了辰星的立場,自顧自地不知道在扯些什么不該說的東西。
岑安住了口,心里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我......對他的過去了解的并不多,在我印象里,他好像不喜歡提起以前的事。”辰星完全沒有在意岑安忽而間的轉變,依舊溫和地接下去說道。
“是嗎......”岑安有些唯唯諾諾地應聲。
“下次若有機會,我很想聽聽你講的這些故事。”辰星轉頭,微笑著看著岑安。
“是。”岑安瞧著辰星溫柔似水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難得又見到如此溫婉的辰星,一時間竟然有些感動到想要落淚。
辰星緩緩站起身來,看著今夜這自由之境上空璀璨熠熠的星辰。
“不過,現在,我想我需要去見一個人。”辰星平視了目光,帶著幾分坦然和堅定。還有著對岑安方才開解自己的謝意。
岑安也隨著辰星站起了身,卻帶著些許疑惑。
“走吧,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見也不得不做。”辰星說完,便走下了石階。
岑安連忙跟上了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