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轉身離去。
聶優優坐在床上呆愣的看著關閉的房門,心道這魏大人突然抽什么瘋。少頃,起身走至桌前,拿起那脂膏瞅了又瞅,蓋子上細小的標著慕楚閣的小字,沒甚特別的。
聶優優復又想起魏西的話,臉瞬間炸紅。手一松將那脂膏丟出了老遠,這他媽哪里是護膚品,這.....這...分明是潤滑劑!
大監那死老太監,什么不裝,裝這玩意兒給誰用?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扭頭看向房門,自己的門正對著魏西的門,所以剛才他才能那么快沖進來嗎?
給誰用?
還能給誰用。
聶優優頂一張充血的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平定心神,鉆進了浴桶,甩了甩頭,濺出無數瀲滟的殘光,試圖將那人清雅的面容甩出腦海。
山間清晨,霧靄朦朧,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瓦礫,黏膩綿長。盡管已是日上三竿的時辰,西澤鎮的天氣卻是讓人提不起勁來。
聶優優醒來后,雙眼呆滯的看著床梁。
昨晚,他又做夢了,一個知道是夢,卻無比真實的夢。
文清,曾經,說過什么嗎?
夢里他抱的文清君和平日不大一樣,夢里,他也和平日不大一樣。
一直對感情都是自詡孤高的,深刻也好,清湯寡水也罷,真的喜歡了,才會去碰觸,從不將就。
文清在他身下沉溺,手扒抓著他的背,墨發四散,蕩漾在明黃的床帳里。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身下的人不是文清,而是另一個人,看不清面容的人。
但清醒的時刻占多數,夢里的他覺得不應該這樣,卻又擋不住的沉淪,擋不住的思念,心絞痛。身體的歡愉與心中的鈍痛交織,讓他整個人都抽搐了。
他猜,大約是劼褚的后遺癥。
聶優優心中郁結,起身晃了晃腦袋,坐在床上緩神。督了眼窗外,連綿細雨讓人更加陰郁。
忽聞一道翻書的聲音,書頁的紙張似乎老舊了,像極了學校留下擦玻璃的老舊報紙發出的聲音,脆生生的。他猛的轉身去看,一襲輕薄的月牙白長衫背對著自己,襯著墨色長發,偶然漏出纖長白皙的手,骨節分明。
文清?
不對!是....
“你怎么會在朕的房間?”
魏西轉身看去,他覺得此人已不可理喻了。隨手扔下書,也不去看床上的人,起身推開窗戶,散一散胸腔的郁結之氣。
床上的人還在一臉無奈的看著他。
“皇上,這是臣的房間。”
聶優優細瞧了瞧,確實不大一樣,自己房間的窗戶好似是對著山的,而這邊,儼然是古樸的小鎮,蒼青的瓦房,悉悉索索的聲響,間雜幾聲孩子的喊叫。
聶優優更是不解,操著剛睡醒暗啞的聲音問道:“將朕弄到你的房間作甚?朕的房間可有什么不妥?”
魏西啞然。
他突然想好好瞧瞧,這人裝模作樣的神態與平日究竟有什么不同。莫不是中邪了?昨夜卻有中邪的可能。
魏西舉步上前,斜靠在床邊,細細打量著。這人除了剛睡醒,臉色蒼白了些,連神態都與平日無異,可分明又有些什么不同。腦中閃過一瞬,快的只留下了一道黯淡影子。
魏西懷疑的問道:“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什么?”聶優優被問的一頭霧水,看著魏西滿是揣測的神情,他也有些惶恐,自己何時睡的這般死了?被人挪了地方都不知道。
魏西有些氣絕,“皇上昨晚是自己過來的,硬是要同臣睡一張床,說是怕蟑螂,臣便同皇上湊合了一夜,此時臣的腰還甚是僵硬,皇上便不記得了?”
聶優優低頭看向床尾,想起了那個夢,心中一驚,冷汗順著背脊滑了下來。
魏西等了片刻,見沒什么反應,起身離開道:“臣去給皇上拿衣服來。”
等魏西出了門,聶優優一把掀開被子,見自己還穿著雪白的中衣,和睡時沒什么差別,松了口氣,正巧被折身回來的魏西瞧了個正著。
“皇上放心,昨夜什么也沒有發生,臣和皇上只是在睡覺而已。”
聶優優尷尬的將頭扭向一側,不敢再看魏西。
“臣只是來問皇上想穿哪一身衣服的。”
好半天沒有反應。
等到魏西有些不耐了,聶優優才從牙縫擠出了些聲響,“都可以。”
魏西在聶優優的包裹里隨便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衫拿了過去,感覺到聶優優的窘迫,他也沒有多待,放下衣服就出了來,站在門口道:“少爺,今日還有正事,我等已在西澤鎮逗留了半日,需盡快出發了。”
丟下話,他就走了,瞟了一眼門口站的如木頭樁子一般的吳羨,臉陰沉的可怕。
吳羨跟在皇上身邊也不少年了,沒少與魏御史打交道,有時候他真的覺的,魏御史生氣時,比皇上都恐怖。
最可怕的是,根據以往的經驗,魏御史氣成這樣,皇上一定差不了多少。
吳羨抖擻了下精神,靜靜的聽著屋內的動靜,‘砰’!果然,開始砸了。
聶優優看著打翻在地的水盆,嘆息一聲,人一恍惚,就忘記控制力道。
劼褚的手勁有些大啊!
其實聶優優的反應,完全是習慣性的。他從未有過夢游之類的毛病,春夢也是頭一次,難免慌了。再者,這情況和喝酒斷片太像,出于對這具身體的不信任,他檢查下,也單純是擔心自己強迫了魏西。
不明白為何魏西一臉不痛快,確認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聶優優忽然覺得,世人都說皇帝陰晴莫測,那純粹是見識短,見過魏御史大夫,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陰晴難定。
聶優優不大高興的出了門,踩的客棧的樓梯咯吱作響。
他看魏西和柳廷一坐在大堂的桌前等著他開飯,心中憤恨的咒罵劼褚,為何不能夢游到柳廷一的屋里去睡,念在劼褚八成對魏西有不一般的感情,他決定今晚睡覺時,將自己的手綁在床上。
聶優優路過大廳時,眼都沒斜一下,徑直走了出去,上了馬車。
吳羨巴巴的跟在后面,路過魏西時行了一禮,打點好馬車后,摸著自己空癟的肚子問:“皇上,您要吃些什么嗎?臣去買來。”
聶優優隔著馬車簾子冷冷的道:“不吃!魏大人不是說趕時間嗎?那就趕緊走!”
聶優優說這話,多半是真的氣極了,他只要一生氣,出不去這氣,就吃不進去飯。
且不說他一個皇帝,三番四次被個臣子甩臉子,自尊過不去。他自己本身就極其討厭莫名其妙的背鍋。這跟他討厭小孩是一個道理,不講理!
從很久以前,大約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就討厭不講理的人,比討厭廢話多的人還討厭,小孩也不能例外。他一直不懂,憑什么自己就要遷就小孩。
不明事理是你自己的問題,跟他有什么關系,再或者是小孩父母的問題,同樣跟他沒關系。出了問題,本就該讓小孩知道自己錯了,憑什么讓他受委屈,門兒都沒有!
心情不受控制,情緒不穩定,那也是魏西自己的問題,憑什么跟他甩臉子。不高興跟他睡,昨晚上將他趕回自己屋子便是,大不了換個屋子睡,一大清早甩臉子,什么臭毛病!
夢游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他自己還不樂意和魏西睡呢!劼褚什么破眼神,看上魏西!宮里那么多人,在他看來,吳羨都比魏西強!
聶優優在馬車里罵罵咧咧的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見馬車仍未有要走的跡象,掀開簾子問吳羨:“怎么還不走?沒聽到朕的話嗎?”
吳羨憋屈的陪笑道:“回皇上,魏大人處理事情,馬上就好了。”
“什么事?”
“大約是要安排好,不能暴露了皇上的行蹤。”
“早干什么去了,還御史大夫,這點事都辦不好,真廢物。”說罷,甩下簾子,又自顧自的生氣去了。
吳羨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急慌慌的盯著客棧大門,卻又不敢進去催魏西,只得求神拜佛的祈求魏大人快些,再等下去,自己的心臟都要受不了了。
魏西似乎感受到了吳羨的哀求,抬頭看了一眼門外后,繼續慢條斯理的吃食,由著皇帝在外邊等。
柳廷一在一旁急了,起身,坐下,再起身,再坐下。最后看魏西無動于衷,便起身想要勸說魏大人,哪知魏西拉著他的手腕,讓他坐下,還將粥推到了他面前,說了一個字,“吃。”
柳廷一哪兒吃的進去,只能逼著自己僵直的坐著陪魏西,心中和吳羨一同祈禱了起來。
他倒不是怕皇帝牽連,只是倘若此時萬歲爺發了怒,那仙澤山的案子怕是又要拖上一拖了,萬一鬧的就此回了京,自己不是白跑一趟。
柳廷一這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唯獨不想耽誤辦事。他現在只想早些回去處理公事。
半響,魏西終于吃的滿意了,擦了擦嘴,不慌不忙的起身理了理衣服,還通情達理的安慰了一番柳廷一:“柳侍郎,不礙事,耽誤不了辦事,倘若你能棄了你的駿馬,和本官一同坐馬車去,會更有效率一些。”
說罷,上了早等在門口的馬車,當然,是他自己的馬車。
吳羨見魏西出來,手中揚了多時的鞭子,半刻沒停留的抽在馬屁股上,馬匹一驚,奔了出去。魏西的馬車緊隨其后,柳廷一還是無法放棄他的老馬,踢踢踏踏的跑了起來,跑的也是頗歡快。
郡守府位于輕澤郡的安義縣,比之西澤鎮離仙澤山更近些,基本就是依山而建,不少房屋建到了半山腰上。因為此處是個避暑的好地方,離上京也近,不少王孫貴胄在此地都有別院。
輕澤郡的幾個縣頗奢華,各種玩樂的去處絡繹不絕,上京的公子們,一有時間,便會三五成群的來輕澤郡玩樂,常常是窮奢極欲,醉生夢死。
因此,輕澤郡最為廉潔清高人士所不齒,仙澤山本是個寧靜淡泊的地方,如今也被冠上了俗山的稱號,直觀的去理解,就是庸俗的意思。
本來劼褚在此處也有一個行宮,還是太宗皇帝時期建造的,先帝也常來此處,但不知為何,劼褚不喜仙澤山,此處行宮便也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