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解救了幾近被逼瘋的魏老丞相,卻徹底的逼瘋了劼褚。
次日,從宮中回來的魏御史,左臂上便出現了深可見骨的丑陋傷痕。
自那之后一年,皇上與魏御史形同陌路,為數不多的三次見面,每每總會死那么一兩個人。
朝中大臣均在猜測魏西惹怒了皇上,娶了妾,失了寵,魏氏也算到頭了,礙于魏老丞相多年的兢兢業業,本本分分,朝中官員態度還算客氣,更多的是道不明的疏離。
直到前段時間,皇上性情大變,上了早朝,對魏御史的態度更是曖昧不明,甚至追著御史跑去了輕澤,更有京兆伊親眼為證,朝中風向剎那轉變。
葛二的側房,便是魏西的那名妾的姊妹,正好回了娘家,躲過一劫,如今被魏老丞相親自命人關進了刑部,那名妾在家中天天以淚洗面,哭的魏夫人頭疼,干脆關進了后院祠堂內。
這便是葛二老丈人的真相,魏西看完后,真真哭笑不得。
他提筆回信,本要父親自己決斷,原本就是這老家伙搞出來的事情,自然要他自己解決才合情理。
待要下筆,魏西終是不忍,到底是自己的事情害了這姑娘一生,心中總還是覺得虧欠了。
遂寥寥幾筆,要父親放了那姑娘的姐姐,打發他一家離去便罷。信尚未寫完,魏西腦中一陣暈眩,冷汗順著背脊沒停的往下流。
魏西扶著桌子,幾次險些摔倒,好容易才攀上床沿,手一松,整個人栽了進去,不省人事。
云宮的清晨,不似往日般嫻靜,來來往往的人,硬是將仙澤山籠罩下的仙霧騰騰,變的浮躁不堪。
聶優優盯著窗外的煙雨朦朧,三番四次的陷入沉思,再被路過的人驚醒。
這霧氣和魔方上刻著的劼褚腳下的霧氣應該差不多吧。
方才,他看了小老兒大仙的隨筆,是關于魔方上的故事??催^后,他如墜云霧,對這個世界似乎有了全新的認識。
小老兒本是山下村落里的孩子,從小就喜歡往仙澤山里鉆。小時候大人騙他說山里有妖怪,不讓他隨便進山,可小老兒是個叛逆的性格,從來不信大人說的話,越是不讓進去,越愛往進鉆。
一日,他照例在山里晃蕩,灑脫的不行,哪知,還真讓他撞見了山中的妖怪,山中妖怪長相極其俊美,頭上還有兩個角。他記得家中的羊長角,山里的鹿也長角,他不知道這妖怪究竟是羊還是鹿,但他知道羊和鹿都是吃草的,所以他也不怕,放著膽子纏上了妖怪,讓他教自己妖術。
妖怪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妖怪,長發披肩,一聲玄色衣袍很是陰沉,雖然長的顧盼生姿,到底讓他有種森寒的冷意,莫名的不敢親近。
女妖怪似乎喝多了酒,與男妖怪爭執不下,硬是要打一個賭。男妖怪不愿意,嫌麻煩,卻耐不住女妖怪不斷的央求,最后還是點了頭。
小老兒那時雖小,也看的出這兩個妖物是一對兒,賊兮兮的討好著女妖怪,女妖怪見他那靈動的模樣,也甚心喜,許諾他,若他聽他們的認真去做,稍后便送他一本修仙得道的書。
小老兒一聽樂了,眼巴巴的看著男妖怪。
男妖怪還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從袖中掏出個花花綠綠的四方盒子遞給他,讓他先看看。
小老兒低頭仔細的去瞧,不防神,男妖怪揮袖間,乾坤驟變,他瞬間便置身于一處屋舍內。
女妖怪插了根香,笑嘻嘻的坐在一旁喝酒,看著他們二人。
男妖怪斂眉道:“你認真看,本仙君先做一遍給你,之后一炷香的時間,你要學會它?!?/p>
說罷,自稱神仙的男妖怪轉動手中的四方盒子,將花花綠綠一塊塊的顏色,全部轉到了一起,轉出六個面皆整齊的盒子來。
小老兒大吃一驚,但他尚年幼,對于新奇事物接受的很快,轉眼便像模像樣的隨著男妖怪學了起來。男妖怪面上萬年不變的不耐煩,但動作上卻是細心了又細心,手把手教的十分認真。
他猜測男妖怪這模樣,大約是為了哄女妖怪開心。只是四方盒子到底復雜,沒那么容易學。
不過片刻,香便快要燒完了,他自己沉浸在神奇的四方盒子中并未注意,男妖怪趁女妖怪仰頭喝酒的瞬間,沖著香吹了口氣。后來,快要燃完的香怎么都燃不完。
女妖怪喝的暈暈乎乎居然也沒瞧出古怪,直到霞光遍地,他終是將盒子轉出了模樣,香才得以燒完。
男妖怪拿著工整的盒子同女妖怪炫耀,口中洋洋得意的道:“怎么樣?這天上論法傳教,可有人比的上本仙君?連個未開智的黃毛小子本仙君都教的,可還有什么能當得了事?”
女妖怪迷迷瞪瞪的扶著桌子,嘴中口吃不清的道:“厲...害,實在厲害,一炷香的時間..我..都轉不出來,你一炷香居然能教會他,高!太高了,甭...提有多威風?!?/p>
還是孩子的他,當時打心底里瞧不起男妖怪,鄙視之情滿溢于面。
哪知男妖怪并未當回事兒,還將女妖怪忘記給他的修煉書籍丟給了他,神奇的盒子也給了他。
要知這種反差的態度最是要人命,當他瞧到男妖怪化身一道金光閃爍的龍,隱沒于浮云之間時,他當即下了一個人生的決定,他要潛心修煉,只為能再見一次龍神。
那之后,小老兒在山上建了個廟,供奉起龍神來,待過了少年時期,他又四處搜羅了不少弟子,并命門人在他死后依然不得斷了龍神的香火。
他教了弟子修煉之術,甚至教了從風水先生那里學來的陰陽八卦之法,唯獨未曾傳授破解四方盒子的秘術。在他預感到自己已然時日無多之時,他突然想到萬一自己死后見不到龍神該如何?
遂在彌留之際,他命人在龍神廟之下建造了一座石室,留下了刻著畫的盒子,只盼望著有一日龍神能回到這座山中,彼時能夠在盒子上曉得,他沒有辜負他的贈書之情,他很認真的在修煉。
聶優優看過后,整個心臟沉進谷底。
他試圖喚出黑皮,可無論如何叫喚或者咒罵,都無法得到任何回應。
黑皮曾經大言不慚的說過這個世界沒有神神鬼鬼,只有人,那么這神奇的盒子算什么玩意兒?難道換個稱呼這玩意兒就不是魔方了?
聶優優突然意識到,黑皮坑了他,自己是蠢到了何種地步,才會連這么明顯的問題都瞧不出來。
黑皮說這個世界沒有神神鬼鬼,自己就信了他,若信了他這句話,那黑皮又是個什么東西?
聶優優猛地抬手垂向自己的腦殼,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些許。
他隨手翻開石室隔間的小書,這本書大約就是什么修煉術法了,早些時候在石室內未瞧仔細,如今翻開細看,一排排公式,一個個構架框圖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懷念。
像極了《大學物理》那本必修課的書,但細看又并非大學物理,內容多是初中物理的一些基礎,在這時代并非絲毫不被人所知,一般稱為機巧,卻因為那現代化的公式與配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它稱之為這個時代的造物。
莫非,自己與阿果是神仙?
聶優優被自己這種不要臉的想法驚呆了,自己若真是龍神,那是要多廢物的神,才能讓人從二十二層的高樓上踹下去,活活摔死后,又被兩只小鬼再踹一腳,踹活過來。這種龍神大約也不用活了,丟臉就夠他丟到死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龍神?
聶優優甩了甩頭,將這種想法甩出腦海。
他此時回想起黑皮最初說的話,牙根直癢癢,自己真真被忽悠的慘烈。
什么無人敢質疑,直接有人送信來言之鑿鑿的說他是冒牌貨。什么沒人敢管他一句,從他見魏西的第一面開始,就一直被甩臉子。什么正大光明的去勾欄酒肆,一進去就他媽的被人賣了!還什么時常提點,人他媽的都見不到!
聶優優越想越氣,黑皮忽悠自己當皇帝時說的話,有些太好聽。
他撫著自己起伏不停的胸口,久久不能平息。自他當了皇帝那日起,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運氣一次比一次差,如今累的身心俱疲,還一堆勞什子問題壓在那里,聶優優覺得他離再度咽氣已然不遠了。
卓大監的后半生有個能要他命的臭毛病,便是喜愛偷窺皇上,這毛病難改,他也不想改。
此時他在門外注視已有一段時間,只見皇上忽兒神情呆滯如同癡兒,忽兒伸手捂臉目光嬌羞,一會兒滿面鄙夷,一會兒捶胸頓足,向天怒罵。
大監越看越惶恐,看到最后雙手顫抖亦不自知。萬歲以前雖然時常抽風,不時也鬧些孩子脾性,但從未這般變化多端,難以捉摸。
他心中擔憂萬歲莫不是被什么魑魅魍魎上了身,激動的就想拿根桃木狠狠敲一棍子下去,可又著實沒那個膽子。
他此時心急火燎的想要確認萬歲無事,又不敢貿然上前打擾萬歲,直到看到一位太監匆忙忙的端著茶走過時,大監一個大跨步,攔住了來人,問道:“這是給誰奉的茶?”
小太監低眉順眼的回說:“回公公,是慕大人正在偏廳與柳大人一道審問仙澤山的道士呢?!?/p>
卓大監皺起眉來,“怎會在行宮審問犯人,府衙是干什么用的?!?/p>
“奴才聽說,是因為京司鎮守軍的人全部在這里守著皇上,府衙處只有幾個衙役,防不住犯人再度被滅口,所以慕大人干脆將人直接移至偏廳看守,待審訊結束后再送回去?!?/p>
大監點了點頭,慕大人他還是很崇敬的,倏然,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興奮的揮了揮手,讓小太監下去,喜滋滋的跑向聶優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