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優優呆怔一瞬,手伸了伸,還是撫了上去,握過他的手,坐在床邊看著魏西如詩似畫的面容,汗濕的睫毛一顫一顫,仿佛顫在他的心底。
他另一只手拿過大監手里的巾帕,為魏西細細擦過一遍面頰。
魏西這才安心的闔上眼,嘴角笑意深了深。
聶優優知道他燒糊涂了,燒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抓住的手死死拽著自己的兩根手指,要掰斷了一般的捏在手心。聶優優眼底如沉入幽深的湖水一般,溫柔中又是深切的冰寒徹骨。
他抿著唇,試圖抽出自己的手指,見魏西眉頭蹙起,到底不想忤了他的意思。
聶優優看著魏西,顧盼留戀間,垂目極輕的嘆了口氣,倘若有一日子檀知曉后.....聶優優心上緊了又緊,只是,偷得一時歡愉又何嘗不是他心里的魔障。
醫官診斷完后,顫巍巍的不敢去看皇上和魏大人,莫名壓抑的氣氛沉沉的墜落,緊張的出了一身汗。
他走向慕少陵,眼眸一掃,便見陸正民一臉鄙夷的督了魏大人一眼。
在他眼中,魏小白臉病倒都不忘勾引皇上,真真惡心的厲害。
“如何?”聶優優開口去問。
醫官低垂著頭,“回皇上,魏大人此時汗出過量,心律過快,脈搏時強時弱,是麻黃過量的癥狀!”
聶優優雙眉沉下,眼底戾氣翻涌,字字沉若千金之重,“你怎么說!陸太醫!”
陸正民顫巍巍的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皇上,冤枉啊!臣開的方子是沒有問題的!”
“皇上,請傳煎藥之人,此事還有待審問。”慕少陵此人便是這般,即便他猜到是何人所為,也必定要所有證據板上釘釘才可定案,但凡有一絲不清楚,他也無法松口。
藥方是沒有問題,那么煎藥的環節必定有所紕漏。
仙澤山下有不少村落,多數都靠著仙澤山的產物過活,零零散散的人煙,一些獵戶,一些撿柴的人,還有些小偷小摸之人。
楊潔家中只有外婆一人,外婆雙目失明,平日里只能靠他來維持家中的吃穿用度,是以他什么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的事情都敢做,只為糊口飯吃。
距離行宮最近的村子便是他們村子,很早開始,他便幫行宮打打雜,賺些小錢。老太監見他機靈,對他甚好,采辦之事也常常捎帶上他,時常讓他帶些回去給他外婆吃。
老太監甚至給他介紹了一位姑娘,是戶不錯的人家,可惜最后姑娘看上了他,姑娘的家人沒看上他,最后還是吹了,即便這樣,他也十分感激老太監。
遂從來未將主意打到這群太監身上,后來老太監死了,他也再沒到過行宮,那種富麗堂皇的地方,他覺得太耀眼,像他這種飯都吃不飽的人,行宮里的一切事物對他都太誘惑。
他習慣了小偷小摸的手,總止不住想掏些東西帶走,所以他其實也不太敢再去行宮,老太監不在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前段時間小太監找來了他家,他正在搗騰一些個枯枝小蘑菇,準備充當草藥來賣。聽說安義縣有很多上京來的富貴人家,就喜歡山里的貨,說是山里的東西能治病,他將主意打在這上面,還特意試了試這蘑菇枯枝吃不吃得死人。
小太監見他有模有樣的曬蘑菇,問他在干什么。
楊潔一時牛逼吹的過了頭,道:“我在曬草藥,我們家本來是醫藥世家,外祖父原來在宮里當太醫,給皇上看病,后來出了點事兒,就舉家來這里避世,落魄了,讓你見笑了。”
小太監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當即就信了,很是崇拜,“那你也會給人看病?怎么不出去給人看病賺錢?”
楊潔撓了撓后腦勺,支吾一聲道:“恩...我們家發過誓,再不替人看病,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祖父不愿再惹禍上身吧!”
“那可能是,上京那地方骯臟,你祖父給人穿小鞋了吧,前些日子有個以前照顧我的公公,說讓我回上京,伺候主子,我都給推了,還是這山里的小日子清閑,簡單,我喜歡。”小太監應和著,也吹噓了起來。
聊了半響,須臾小太監才道:“行宮來了主子,人手不夠,你來幫幫忙吧,照例付你錢。”
“當主子的自己沒帶伺候的人來?”楊潔有些吃驚,他從未見過大官,只被幾個衙役追過,心中很是興奮。
“沒有,哎!...算了,告訴你吧,來的是皇上!”小太監趴在楊潔的耳邊神神道道的道:“行宮的公公里有個上京剛過來的,見過那什么御前侍衛頭領,頭領!他說來人必定是皇上,連王田大人都去迎接了,厲害吧!”
楊潔一驚,不敢置信的問:“皇上!?皇上...皇上來了?我能進的去嗎?”
“進的去,侍衛是我上京一熟人,皇上來行宮什么伺候的人都沒帶,人手實在不夠,我就推舉了你,伺候的好了,說不定能拿很多賞錢,你小子也算發達了。”
楊潔嘻嘻一笑,“沒錢拿也去,能見到皇上還管什么錢不錢的。”
“你可不能聲張,皇上是微服私訪,千萬防著別透露了消息,免得惹禍上身!”
“我知道,我的嘴你還不知道嗎?牢靠的很!”
“那就行,不過進去了,你這段時間輕易出不來,安頓好你家,然后來行宮找我。”
楊潔將小公公送去門口,笑嘻嘻的回屋給外婆安頓,他將被褥吃食全部收拾好后,道:“外婆,我要去山上的宮殿里伺候皇上,有段時間回不來。”
“伺候皇上?就你嗎?哎呦,奶奶就你一個孫子,你去當公公,奶奶怎么辦啊!”外婆趴在床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楊潔嘻嘻哈哈的給外婆捏了捏肩,“不是的,我只是去打雜,干些雜貨,都不一定見得到皇上,但是給的錢多,說不定夠給您請個大夫看看眼疾。”
外婆一聽,破涕為笑,“你可嚇死我了,眼不眼疾的,你平安就好,去了規矩些,莫要觸了那些大人的霉頭。”
“我知道了,外婆,吃的喝的我準備了不少,能夠個七八天,中間我會想辦法回來一趟,你在家中小心些。”
說罷,楊潔打了一缸水,又去買了好些饅頭,最后實在不放心,又買了些米,厚著臉皮跑去找了老太監給介紹的姑娘。
姑娘也是個心善的人,便答應了他三五不時的去瞧瞧他外婆。
楊潔這才三恩五謝的上了行宮。他對這姑娘其實是有感情的,但不那么濃烈,說白了就是能湊合過日子,可惜人家爹媽看不上自己,也就作罷了,沒什么太多追求,也不是愛的天轟地裂,其實算不算的上愛都難說。
他更愛他外婆,外婆為他做的太多,即便是在那么一個破房子里,他也過的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因為一種溫馨安全的感覺。他不確定那姑娘也能給他帶來同樣的感覺。
所以在知道不能娶回家后,他再見到那姑娘,覺得也就那么回事兒,知道有這么個人而已。
楊潔進了行宮,也沒小太監說的那么順利,三查五查,還被侍衛統領帶去訓話警告了一番,才能在廚房幫忙打雜,別說皇上了,這段日子連小太監都見不到。
他想回家看看,奈何根本出不了廚房的門,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根本沒有人將他這么個小人物放在眼里,匆匆忙忙的,停下來聽他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楊潔很無聊的整日打雜,也不再期待見到皇上,或者什么達官貴人了,如今只盼著能快點離去,快點拿到工錢,帶外婆去吃頓好的,嘗嘗鮮。
五六日過去了,他除了打掃廚房衛生,連食材都不準許他碰觸。廚子總是蹙著眉,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平日里話都不會跟人說,只自己忙著想做什么菜好。
楊潔很郁悶,宮里的人難道都這副模樣?
這日早上,天沒亮楊潔就起來了,他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通常都是天剛亮便要起來干活。
行宮里霧氣大,太陽初升時,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朦朧一片,吸的鼻孔里都是水一般。
楊潔照例扛起斧頭,打算早早將柴劈完。他這幾日就住在廚房邊上下人睡的地方,行宮到底是行宮,下人住的地方都比村里最好的人家住的還要好。
他這幾日在這么好的屋子里睡的骨頭都酥了,但也沒好受到哪里去,比起他自己睡,他更想讓外婆來試試這么好的屋子。
心里到底惦記,干活都干不踏實,柴劈的七橫八豎,木屑亂飛。
忽然,一只手從后邊拽起他的肩膀,驚的楊潔大喊一聲,被來人捂住了嘴巴。
“叫什么叫,行宮內禁止大聲喧嘩,你忘了?”
小太監從身后鉆了出來,楊潔有些懵,“幾日沒見,怎么得空來瞧我了?”
小太監笑瞇瞇的道:“別在這兒干粗活了,丟下丟下,我帶你去瞧點厲害的。”
說罷,小太監拽著楊潔就往前走。
“什么厲害的?”楊潔一頭霧水的問,他不是不能離開廚房的范圍嗎?
“京里來了太醫,需要人打下手,本來大公公要去外間請大夫來,我說你家世代行醫的,大公公跟我有交情,就準了你來,我這幾天就惦記著帶你看看,可讓我找到機會了。”小太監得意洋洋的說著,說的楊潔一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