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要如何賭注?”文清眉眼鼻梢均熨了喜色,聶優優瞧著一陣呆楞。
十丈之內,紅葉翻飛,這么片小天地,一旁煮著酒,濃郁的氣息熏人欲醉,他竟覺得久違的輕松。
面前文清挽袖,神色不若魏西般復雜,有種很干凈的純粹。
他承認,他在心里將這兩人比了,魏西到底是上京第一風姿,文清自然是比不了的,可不知是哪里,總讓他能將這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或許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那些個小動作,他想起曾經將魏西的背影認作文清,感覺上很是相似。
想起魏西,不自覺心上再度空落落的疼。
聶優優正盯著美人落葉的如畫風景,忽見延喜那小太監滴滴溜溜的踩過一地枯葉,有些嫌棄的繞了繞,小跑過來,臉色瞬間沉郁。
他這個皇帝說的話都不是話了嗎?
“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朕嗎?”
延喜一驚,跪下道:“皇上,安玨將軍求見,說是巴胡異動,有造反的跡象,請皇上速去定奪,耽誤不得,奴才這才過來。”
聶優優眼皮跳了跳,轉頭督了眼文清,文清道:“皇上,巴胡之事,確實耽誤不得,文清并不打緊。”
“怎的就不打緊了,叫他來這里。”
延喜憋了下,還是忍住沒說魏大人也在,應了聲,退下去請安玨將軍,這位魔王殿下,他是萬萬惹不得的,多余的話半句不敢言。
安玨與魏西兩人并排走去,兩人正納悶為何在此處,遠遠見劼褚與文清二人對坐亭中,四周秋葉飄散,桌上簡單的擺著棋盤與煮酒的器皿。
安玨見劼褚回頭看了一眼,臉立時黑如鍋底,前邊引路的小太監延喜的背影使勁抖了抖。
他歪頭瞧著平靜的魏西,笑道:“你怎的還是這么個黑腸子,明知他不愿意見你,就打著我的幌子,怪不得如此好心,還教小太監如何說。”
延喜再次猛烈的抖了三抖。
魏西無言。
三人走上近前,聶優優瞟了一眼延喜,低頭一句話不說。
魏西與安玨躬身道:“微臣參見皇上。”
聶優優也沒言語,魏西低著頭不動,安玨也不管他說沒說平身,自己跳了起來,一屁股坐在聶優優身旁。
聶優優一驚,怒目而視。
安玨瞧著他那個樣子,當即咧嘴大笑。
道了句:“還真是有趣的緊。”
聶優優捧著盞茶,疑慮頓起,不知道這人什么情況,亦不敢輕舉妄動。
安玨轉頭看了眼魏西,“起來吧,還跪著干什么,地上多涼。”
說著便起身離坐,十分親切自然的將魏西挽起來,彎下腰給魏西拍了拍膝蓋上沾染的落葉。
魏西一聲不吭的任憑安玨動作,聶優優眼角瞟到這一幕,眉梢抖了抖。
拍完膝蓋,安玨拉著魏西的手腕,兩人坐的緊密。
“何事?”聶優優問道。
安玨見他面色壓抑著怒火又不敢發的樣子,心中頓時歡愉,連著一路的疲勞都一掃而光。
確實是失了憶,否則怎會容他這般沒大沒小,早便該怒喝而起。
“也不是什么大事,探子來報,巴胡最近秘密集結了些舊部,意圖此時尚不明了,只是幾日前,臣的下屬在關南瞧見了些漢人與之來往。”安玨正了臉色說道。
聶優優挑眉,“所以呢?”不過是幾人來往罷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安玨抬眸看向魏西,對方輕輕勾唇一笑。
他無奈道:“本來也沒什么,正常交往并非是事情,只是自你當年隋原一戰后,巴胡向來和漢人交往不深,更別提當年參戰的巴胡舊部,又其會無緣無故接待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漢人。”
聶優優蹙眉深思,那便是有再起戰事的意思了,“那你預備如何?”
安玨輕笑:“我預備什么,一向不是你說了算嗎?怎的還跟我賣起關子來,你還沒個主意?速度快點,他們此時應該已經預謀好了,要不了兩天必出端倪。”
聶優優抿了抿嘴,尚未有主意,這種事情直接抓起來就是了,還問什么,他十分想這么回答安玨,可惜沒那個膽子,所謂帝皇之術,這當皇帝的人說話必不可能只一層意思,怎么也要轉上好些個彎子再表明自己的意思,否則何來的逼格,沒些個權謀智商,又怎么可能安安穩穩的做了這么久的皇帝。
聶優優沉默不語,安玨也不急,文清更是不插一言淡漠的陪坐著。
魏西抬頭望了望天,時候不早了,柳廷一辦事他向來信服,能當天做完的,他絕對不會拖到第二天。
遂開口道:“皇上,臣此次前來,是想求個恩典。”
聶優優突然起身,道:“文清你先且回去吧,將軍遂朕去御書房。”
說罷,轉身離去,也不理會魏西。
安玨跟在身后,走了段路回身去看了眼魏西,道:“你又是何必,知道他就那么個性子,最是不愿拖累旁人,這件事情他大約又覺著自己害了些人,將罪責攔在了自己身上,又覺著自己虧欠了那小女子,才會來舔著臉求個恩典,他本就心里不舒暢,你又是要至他于何地?”
“你倒是了解他。”
安玨見聶優優沉著臉,自己幫魏西算是無望了,多說下去,只怕更鬧的不堪,遂閉了嘴。
魏西目送兩人離開,垂著眸子盯著桌面上的棋盤,似乎并非尋常的下法。
文清瞧了他一眼,道:“這是皇上自己想出來的玩法,取了名叫五子連珠,便是看誰能先將五個子兒連成一線,即為勝。”
“皇上是個會玩的人。”魏西應道。
“魏大人可知整個夏商有多少人羨艷于你,文清說句不當講的。”
魏西截了話頭,“不當講就莫要講了。”
“可這話憋的怪難受,您得了皇上的恩寵,有權有勢,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文清知道魏大人天性高潔,可知您此時便是將他人視作珍寶之物踩踐于泥土之中,您不覺著有何不妥,旁的人看著甚心痛。”
“這話說的過了,只怕文清君才是天下人羨艷的對象。”
文清莞爾,“文清是什么個情況,只怕才是魏大人想的過了。”
魏西不欲多說,起身作揖,向著御書房的方向跟去。
文清將盤中的棋子收攏,手中捏著粒白棋,不自覺的捏到骨節泛白,才從恍惚中回神,自嘲的一笑。
御書房內,安玨捧著杯熱茶,昏昏欲睡。
聶優優自進了御書房后便沉默不語的安坐桌案之后,如同一尊金子雕的大佛。
安玨看著憋氣,為了魏西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下他那火爆的脾氣,“你倒是說句話啊,若是看不慣魏西那房小妾斬了就是,何必悶悶不樂,若是你想逼著他就范,也得有句話不是?你這般悶著又是個什么意思?”
聶優優抬頭看他,這位安將軍說話太不客氣,不是生死之交必定是發小。這般被人兇兩句,他賤賤的覺著舒坦。
“朕能逼他什么?他又能就范什么?”
安玨翻了個白眼,“這種事情也就你們倆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想干嘛!”
聶優優無奈,盯著這么個四仰八叉沒坐姿的將軍,似乎也沒什么好設防,瞧著就是個直愣子,估摸也是沒腦子的玩意兒,他該去和夏宏瑞一道玩去。
安玨見他盯著自己再度沉默,很是不客氣的道:“你可少將主意打我身上,本將軍有看上的人了,你想怎么折騰魏西你就可勁折騰去,要我說,你逼著他上了你的龍床,之后還不是任你拿捏,何必這般糾結,看的我都難受。”
聶優優瞧他說的露骨,挑了眉,“誰被你看上,豈非大難領頭?”
安玨翹起二郎腿,‘吱’的將茶杯放在一旁,“哼,被本將軍看上,他就幸福著去吧,哎,我的皇上萬歲,別將話扯遠了,你且說你想干什么吧,我幫著搗兩把就是。”
聶優優扯起一邊的嘴角,道:“朕也不知道朕想做什么,并非想逼他就范云云,終歸他還是要娶一名賢妻,安穩的過正常日子,又是何必拉他來陪著朕。”
聶優優這話說的凄涼,卻似乎不是說給安玨聽,而是他自己。
可聽在安玨耳里,多少不爽利,“你何時成了這么個扭捏的人,想當初在桐城之時,我說我看上劉員外家的小女兒,你不是直接找人迷了藥送上床的?你這可是在埋怨我未將魏西迷了送你?這可不是我不幫,魏西那性子,我怕我迷了他,他次日找人將我廢了。”
安玨說的大聲,聶優優挑眉看門口站著的人,延喜臉色青白交加,看著似乎馬上要暈過去一般。
他早便看到魏西侯在門口,御書房的門大暢著,安玨最后一句清清楚楚飄了出去。
延喜瞧到皇上目光看了過來,這通稟也不是,這么站著也不是,倒是魏西先替他解了為難,自己走進去。
魏西跪拜聶優優后,起身瞟了眼一旁的安玨,那一眼讓安玨冷汗直冒,下意識的坐起了身子,端端正正的低頭看自己的鞋面。
魏西道:“你確實該斷子絕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