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沒有給布蘭任何緩沖的時間。

“不久之后我會回英國，解決完一些事情之后，我會退出組織。”

布蘭握緊撒旦的手未能松開，現下，他忘卻了松開。前一秒，他尚沉浸在父親與撒旦之間的恩怨如何無法自拔，這一秒，他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退出組織，這就意味著，他與她，再也不是同一路人了嗎？

許久，喉結滾動，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么父親要對你下手，一次又一次，拒絕我的靠近，是和這個有關嗎？

而她終于再次看向了他：“布蘭，我曾經說過：年僅十歲的我，毫無背景就進了MI6。還能有為什么？你早就猜到了一些不是么？你的父親，他表面公正無私，正義凜然，可實際上，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就算其他十一人不知，你作為他的親生兒子，也不知嗎？”

窗簾隨風飄起，趁機而入的光線不偏不倚落在兩人的側顏，留下一道溫暖的弧線。

他依然握著她的手腕，而她也并未有絲毫掙扎。然不知為何，布蘭的心突地一下就墜落了。

就在她說出最后幾個字的那一個，他怔住了。

從小關于父親的風言風語他不是沒有聽過，但是父親身居高位，自然樹敵太多。他選擇過濾這些所謂的謠言，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父親。

布蘭有一個姐姐，是母親和前夫所生的孩子，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姐弟倆感情深厚。少年少女的時光總是無憂而短暫，但卻是布蘭，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可就是這么美好的記憶，在某一天，人去樓空，戛然而止。

姐姐不見了，而那天，是她17歲的生日，他們約好要一起去看煙花。

可是她就那樣失蹤了；他失魂落魄，提心吊膽了好久，母親亦是。久到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尸體在泰晤士河邊上發現，希望最終成為了絕望。

這只是一起單純的奸殺案，報紙上是這么報道的，電視上也是這么說的。

可是他的母親，卻認為是父親做的。

但是布蘭，選擇了相信父親。

他那時已經步入青春期，十六歲的年紀，他早已在MI6摸爬滾打了幾年，雖說是沾了點父親的光，卻也無法否認他自身的努力。

也是他，建立了十二神這個團隊。

布蘭堅信自己的判斷力，尤其是在MI6，幾乎無人對父親惡言相向，在所有MI6人的眼里，瓊恩·克林頓，是個正直的人。

這一次，他再次選擇了相信父親，而母親，不久之后被診斷出有精神障礙，被送往了療養院。

布蘭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只是沒有了母親和姐姐的陪伴，他心里總是空空的。

再之后就是某一天，父親牽著一個10歲的小女生站在他的面前，當他問起她的名字，她紅著臉，說出了她的名字。

“艾米莉。”

布蘭的姐姐，名字就叫艾米莉。

——

“瓊恩·克林頓，是個惡魔。”渾身是血的少女，吃力地擠出每一個字。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很好的繼父，可是我錯了，他只是一只披著羊皮的惡魔。他囚禁了我三個月，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他總是折磨我，以變態的方式。

“我撐不下去了。請你告訴布蘭，我不是故意爽約的，是我對不起他；告訴布蘭和我的母親，小心瓊恩·克林頓，最好遠離這個惡魔……”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沉寂在夜色中，再也沒有半分呼吸。

而在少女身邊的女孩，兩眼在夜色中晃動著，宛如深夜的幽靈，飄蕩在這空氣中，久久不去。

“對不起，我現在不會告訴他。因為我要利用你，進入我想要進入的MI6。

“但是請你放心，終有一天，我會毀了那個毀了你的人。

“也會告訴布蘭·克林頓，你從來，都沒有失約過。”

少女抬足，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撒旦敘述這段回憶就像是一陣風，只得短暫的駐留，便無情消逝，而布蘭，幾乎是心碎在幾年來苦苦交織的夢里。

是選擇相信父親，還是選擇相信撒旦。

驀地，他竟笑了，猩紅的眼沾染了誰的水霧迷蒙，他的笑容，竟是如此絕望。

如果他的父親真的如此坦蕩，又何必費盡心機至撒旦于死地？！

不言而喻的一切一切，或許他早已察覺，只是不愿意承認而已。這樣如此骯臟的事情，就這樣一直發生在他的身邊，他本可以知情，卻選擇了沉默。

他的笑容，就這樣硬生生落入撒旦的眼中，直至消失不見。

布蘭倏地就左手一轉，兩手裹住撒旦的，冰冷的小手，他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地說著每一個字：“撒旦，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我們一起退出MI6，我們一起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就這樣平平凡凡，了此一生，好不好？”這個世界太殘忍，不適合一直堅強的你，一直故作堅強的你。

許是他這樣的決定令她錯愕，又許是他此時此刻的神情迷了她的眼。撒旦停滯在原地，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一句話。

而布蘭，就這樣一直握住她的手，期待著。

最終，她還是掙扎著逃離了他的雙手，不帶有一絲的留戀，轉身離去。

“撒旦！”他喊著她的名字，字里行間竟帶著悲意，可當他看見她的背影明顯怔了怔，他竟又期待起來。

雙手無力地垂下，連同他的眼，耳邊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直至腳步聲越來越遠。

門外的撒旦，卻快要失了魂。

布蘭，對不起。

當來自黑暗地獄的魔鬼已為他人動了心，便再無法對另一個人動情。

如果撒旦只是撒旦，也許，我們之間還會有一絲絲的可能，也許下一個十年，我的記憶里會有你。

可是啊，布蘭，你可知作為第二人格的悲哀，那就是，無法傳達她的心意？

縱然她再喜歡蘇格蘭，也不能說出來半個字，因為，總有一天，撒旦會消失的。

當由紀子越來越堅強，越來越不需要她，那么她存在的意義，便不再是意義。

誰涼薄了誰的心，誰又動了誰的情？未來的遇見千千萬萬，卻總不及過去，不及當下。

布蘭，不久，我又會做一些傷害你的事吧！

可是，我必須要做。

我已經讓一個殺人兇手多活了五年，再也不能昧著良心，再讓他逍遙法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