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撒旦的出現,令降谷零懸著的心終于能夠放了下來,那么之后發生的一切,卻讓他后悔莫及。
一直以來,他和阿初都不愿意讓由紀子知道,為什么她天生就是個孤兒。
當然,這是他們兩個編織的謊言,但那個從未出現過的父親,在降谷的心中,早已把他劃為了仇人。
他以為,只要他們兩個不說,由紀子就一定不會知道她的身世。可他終究是錯了。女孩本就心細,一直以來的孤獨徘徊身邊,久久縈繞不散,而降谷,也終究是沒有注意到,由紀子心思的變化。
沒有意識到,多少次,她會在睡夢前質問自己:她是誰?為什么別的孩子都有父母,而她沒有?為什么她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而她和降谷零,和蘇格蘭,又是怎樣認識的呢?
降谷抱著她的時候,自己不過是個少年,自己的心思都完全不明不白,又怎會知道一個女嬰成長為一個女孩,再由一個女孩成為一個少女的心思如何?憑心而言,降谷后悔過,后悔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將由紀子帶回日本,再讓一對日本夫妻收養她。
那時覺得,只有由紀子在自己身邊才最安全,現在卻認為,其實早在一開始,就應該送走她。
可他終究是不舍,事到如今,由紀子性格分裂,再想要把她送到一戶平凡的小家生活,早已不可能。而他,也只能在每晚結束訓練后能聽一聽由紀子的聲音,每一次長假短假,都能飛往英國去看一看由紀子。分居兩國,他能做的,只有這么多。
可是撒旦的出現,他一開始著實無法接受,好幾次打電話過去,對方還沒開口,他就能感覺到她不是由紀子,趕緊在對方發火之前道歉。沒辦法,撒旦說過,她需要清靜,同時她也說過,不要把她認錯。
好在,降谷從未認錯過。可是蘇格蘭就沒有那么好運了,每天晚上降谷都能聽到蘇格蘭打電話給由紀子,結果因為沒有認出來那是撒旦而被狠狠地訓斥,結果那廝還不悔改,總以為撒旦不可能每天都出現,結果每天都打,直到有一天,撒旦忍無可忍,大吼一聲:“CallmeagainIwillendyou!(再給我打電話我就了結你)”隔著一段距離的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誰能想到這不過是個6歲孩子說的話,降谷不厚道地笑了,誰知,蘇格蘭死性不改,第二天正常call。
多年以后,降谷偶爾回想起來,才會意識到,撒旦喜歡蘇格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然而意外的狀況即使現在沒有察覺,但等到察覺到的時候,為時已晚。
幾年后的一天,正常的訓練過后,他接到了由紀子的電話。
對方遲遲不說話,降谷零心中隱隱不安,他試問:“由紀子?”
沉默了一會兒,電話的另一端終于響起了聲音,只是剛傳入他的耳朵,他的心猛地就揪了起來。
那是由紀子哭泣的聲音。
他擔心極了,一邊飛快地跑回宿舍,一邊正要開口,但另一端的由紀子說話了。
“零,我的爸爸媽媽在哪里?”女孩稚嫩的聲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方才還在奔跑的降谷倏地就停在原地,化作僵木。
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更不知道,為什么由紀子會問這個問題。
“由紀子,發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零,回答我,我的爸爸媽媽在哪里?”
即便是隔著電話,降谷零也能感受到,另一端的由紀子,拿著手機,梨花帶雨,緊要嘴唇的模樣。
拿著手機的那只手不自覺又握緊了些。
“對不起,由紀子,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對不起,由紀子,我選擇了說謊。
“我和阿初,是在孤兒院遇到你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在哪里。對不起。”
另一邊沒了聲音,兩邊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那邊開口了,降谷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那不是由紀子。
“為什么要說謊?”撒旦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降谷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來一句話。怎么就這么一段時間,由紀子就成了撒旦,還質問他,為什么說謊?!
“撒旦,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有些心虛,但還是選擇了嘴硬。
“哼,虧你能立刻分辨出來是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為什么說謊?你和由紀子,不是在孤兒院遇見的吧?!”
雙目圓睜,降谷失控出聲:“撒旦,你……”
撒旦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是豬嗎?想要撒謊的時候,難道不知道要串供嗎?!”
一句話讓降谷瞬間清醒。是啊,他竟然如此愚蠢,由紀子在聯系他之前,肯定先聯系了阿初,兩個人的答案不一樣,她又怎會相信他說的一切。
呵,他站在原地一聲輕笑,嘲笑自己的愚蠢。
由紀子,終究是在長大著,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撒旦。原以為只要他們兩個不說,由紀子就一定不會知曉,但他們還是錯了,錯的離譜。
周圍的孩子都在父母的羽翼下長大,唯獨她,一人上學,一人放學,一人吃飯,即便是在貴族學校,也無法避免其他孩子和父母相處時的畫面落入由紀子的眼中,巨大的落差化為永恒,原本就孤獨的她,此刻更加孤獨。
或許,她在更早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只是,從未開口問過。
“兩個月前,你和阿初來英國的時候,討論過由紀子的身世,被她聽到了。”撒旦說道,“她什么也沒問,只是把這件事記在了日記本里,被我發現了。我的世界只有她,所以她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不顧一切地幫她查到。
“還有一件事,她決定要找到自己的生身父親。零,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訴我吧!”
“什么!”降谷臉色煞白,“不行,她不能找到自己的父親,不能!”
“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告訴你,由紀子的父親才是殺死她母親的真兇,告訴一直以來讓她這么委屈,也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的父親找到她?
怎么可能說的出來,他又怎么能說的出口?!
許是因為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撒旦那邊也沒再多說,她自己早已了然于心。
“你攔不住我的,零。”只說完這一句,撒旦便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