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桐谷純子,當然了,這是我之前的名字。后來我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想必大家都清楚。
朗姆,黑衣組織的那位先生的得力手下,號稱NO.2,琴酒的上司。
說起來我是不喜歡喝朗姆酒的,但是卻被賦予了這個名字,想來這真的是,所謂的人所謂的奇妙緣分。
我和雪子相識于十歲的那個夏天,依稀記得那年夏天出奇的熱。我很喜歡她一頭烏黑的秀發,配著她的那張臉,真的很好看。雪子的性格很膽怯,說話容易臉紅,不錯,正是我喜歡的樣子。
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叫喜歡,只是知道,看著雪子笑了,我就笑了;看著雪子哭了,我就難過。
不過我一直以為,我是會喜歡男人的,比如說,小黑這樣的人。
可是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也許是因為,我有個濫情的父親。
雪子的身上有光,可能這就是我迫不及待想要靠近她的原因。只有在她的身邊,我才認為,我是快樂的。
只是快樂的日子,需要代價來換取;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人。
是十三歲還是十四歲的春天,我記不太清了,大約就是這樣的年紀,我的人生被徹底顛覆,我再也無法從噩夢中清醒,所以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在噩夢中沉睡。
父親喝酒鬧事被人打死了,還留下了一堆我根本還不起的債務。
依然記得那一天的陽光正好,所謂的春光明媚,用來形容那一天,最為合適不過了。但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一個人縮在角落里,身體瑟瑟發抖,任由那些看起來就兇神惡煞的人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能砸的也都砸了,最后,將那一雙雙手伸向了我。
沒有人來保護我,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會那么剛好的有個所謂的白馬王子從天而降來保護我;也不會那么剛好的有一個人,會在我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我的面前。
什么都沒有。
我以為我能夠逃過的,終究是我低估了那些壞人,我以為我穿著男孩的衣服就會很安全,其實到頭來不過是可笑一場。
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嘻嘻哈哈地走了,我宛如一具死尸躺在床上,那一刻心里想的不是自殺,而是對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羞恥。
我竟然,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又該如何去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我明白,也是從那一天起,我的心理開始扭曲、變形、生根,最后發芽。
是黑色的芽。
我成為了一個壞孩子,和雪子也好、小黑也罷,漸行漸遠。
我尚未意識到自己還只是個青春期的女生,但是我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作為一個少女的界限。
當我察覺到小黑也喜歡雪子的時候,我是不安的,因為我知道,雪子喜歡小黑。
不,不能這樣,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那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從白天掉進地獄,從光明墜入黑暗?!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個骯臟不堪的世界里徘徊,我好不甘心。
我無法對雪子下手,我只好對小黑下手。
當一個少年喜歡了一位少女之后,青春時代的喜歡,總是那么純真不含一絲的雜質。小黑如是,在他的眼中,雪子就是天使,絲毫不能褻瀆。
一旦觸碰了,就是萬惡之源,無法原諒。
可我不是天使,就算是,我也是墮落的黑天使。事實證明,情竇初開的少年,對一些事情,是毫無抵抗力的。
所以我也更愿意相信同齡的女生要比男生,成熟的多。
我帶給小黑的體驗讓他發現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他想要探索的世界,充滿刺激,能夠時刻滿足他的探險需求。如果雪子是白玫瑰,那么我就是黑玫瑰,是浸滿毒藥的黑玫瑰,小黑知道自己中了毒,但他愿意深陷其中。
所以,小黑也成為了壞學生,男生喜歡做一些有破壞力的事情來證明他們的實力,和小黑在一絲廝混的日子,吃喝賭搶,打架斗毆,無惡不作。
雪子是好學生,一直都是。我和小黑第一次見到她的父母的時候就明白了,那種從心底無法掩飾的厭惡,雪子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了。
那種厭惡和嫌棄,一點一點地在她的父母的眼中浮現,刺痛了我的心。
果然,雪子和小黑也不能來往了。
——
再一次見到雪子的時候,我正在打劫一個低年級男生。雪子看到了這么不堪的一幕,她毫無抵抗之力,卻還是自不量力地沖上前來,保護那個男生。
我嗤笑,傻。
她問我“純子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我受不了她的那種眼神,那種楚楚可憐的眼神,我受不了,我只好,堵住了她的嘴。
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這種我想都不敢想的方式,可是我卻不愿意松開。
這種感覺,真好。
可我終究低估了小黑對雪子的喜歡,是我這種用身體怎么也換不來的。
那一天小黑沒有打我,但是后來,他說要和我斷絕一切聯系。然后就真的斷絕了一切聯系。
我仍然是一個壞學生,但是小黑開始努力成為一個好學生,準時上課,放學,努力學習。我知道,他想要成為,能站在雪子身邊的人。
我不甘心。
為什么小黑就可以這么輕易地從頭再來,而我,卻只能在這片黑暗的沼澤中,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誰也救不了我。
我無法洗白自己了,永遠。
冤有頭,債有主,不知道誰說的這句話,說的真對。
那些債主的麻煩是接連不斷的,即使我躲得過今天,我也逃不了明天。這種黑暗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我該如何做才能抓住那一絲希望,重新來過?夜深之時,我連哭一場都不敢,害怕被那些債主聽到了,又是新的一番折磨。
直到最后有個人,他拯救了我。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債主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然后他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像我伸出了手。
他對我來說,也是一道光,即使,那道光是黑色的光,我也心甘情愿。
他說:“愿意和我走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愿意,愿意!”
于是,我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這個我一進來就想要嘔吐的家。
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我重新開始了生活,我重新成為了一個學生。雖然只是表面上的。
我努力成為一個好學生,努力取得最好的成績,就是要與過去的自己道別,縱然,我踏入的是另一層黑暗。
我心甘情愿,因為過去的那個我,為了生存一次次出賣自己的身體,委曲求全,如今,我不需要了。
我是一個要成為頂級殺手的女人。
——
小黑入獄這件事,是我始料未及的。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因為離開之前,他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好學生。
他為了保護雪子誤殺了一個混混,判了刑。當雪子想見他而不得見的時候,只好來求我幫忙,把她寫的信帶給小黑。
我努力地在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但是雪子是我的軟肋,我只告訴了她我的聯系方式。
恰逢小黑所在的監獄和我住的地方不是很遠,一來一回,半天的路程,也足夠了。
至于雪子,每次都是寄來了信,囑咐我一定要交給小黑。不知為何,我的腦海中就突然呈現出雪子寫這些信時候的樣子,又看見她父母嚴厲訓斥她的樣子。
呵呵,她的父母,怎么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和一個殺人犯來往。
頑固自封的她的父母,所謂的門當戶對,擁有自己的圈子,就是她父母那樣的人。
如我所料,小黑憔悴了許多,見到許久未見的我時,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唯一在乎和驚喜的,是雪子給他的來信。
十年來,每周一封,聽獄長說,小黑的房間滿滿的全部都是信,有的紙都泛黃褪了色,他也舍不得扔掉。
但是,就是這樣的每周一封信,后來變成了一月一封,再后來,一封也沒有了。
最后一封信,是雪子親自送過來的,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雪子撲進我的懷中大哭一場,仿佛已經忘記曾經的我是怎樣對她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覺得整個腦袋都懵掉了,耳邊兩邊嗡嗡的響,后面雪子又說了些什么,我早已聽不清。
雪子要結婚了,對方不是我,當然,也不是小黑。
是一個所謂的門當戶對的男的,我有一點印象,是雪子的中學同班同學,名字叫山本什么郎的,唯唯諾諾的,我很不喜歡。
但是,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就像雪子也一樣做不了主,就算我變了,但是我的心理依舊扭曲。
如果我得不到雪子,那么小黑也不可能得到她。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那竟然是我和雪子的最后一次見面。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含著淚的雪子離開的背影,和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的我,那一道訣別的弧線。
最后一封信,我沒有給小黑,因為,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把雪子結婚的事情告訴了他,他不言不語,也同時不吃不喝。
獄長后來又說,那些信,小黑一夜之間,全部燒了,一封不剩。多年后,我也會在想,如果讓他知道了我私藏了一封信,他會如何呢?
直到后來親眼見到他殺人的時候,我突然慶幸,還好,他不知道。
小黑出獄了,我深知他之前的一切努力是為了和雪子在一起,所以,如果那個逆鱗已經不再,小黑,就會再一次陷入黑暗。
而這一次,還是由我,帶他入了那一層,殺人之門。
小黑成為了一個殺手,很優秀的殺手,殺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也不會摻雜個人情感,那位先生很欣賞他。很快,入了組織短短幾年,小黑的地位上升了很快。
我還給他配了個小弟,一個代號為伏特加的男人。
組織里有個女人叫貝爾摩得我很不喜歡,關鍵是她和那位先生的關系非同一般,我倒不是討厭這種不一般的關系。我只是單純地討厭貝爾摩得這個人。
所謂的相看兩厭,大概就是我和她了。
我是那位先生手下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因為他深知,我不會背叛他。
他對我說的一句話,直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
他說:“朗姆,來到這個組織的人,過去都有一段不堪入目的過去,他們早就習慣了這個世界的骯臟與丑陋,不會在意多殺一個人和少殺一個人有什么區別。”
——
我看得出來,小黑放不下過去。從他去倫敦這一點,我就明白一切。小黑他不愿意承認,但是他的這種行為,顯然讓那位先生開始懷疑了。
當我收到了命令,要時刻監督小黑的時候,我知道,這是個雙重考驗。
小黑畢竟是我帶進來的,這個考驗,既是考驗我,也是考驗小黑。最壞的結果,是我和他,玉石俱焚。
背叛組織的人會有什么下場,我自己又殺了多少那樣的人,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可是小黑,終究是令我失望了。
他計劃謀殺山本次郎的計劃被我知曉,我沒有思考過所謂的利弊如何,我只知道,我不能死。所以這個計劃,我告訴了那位先生。
“他必須死。”
十幾年來,我沒有見到雪子一面,但是我知道,她后來移民去了倫敦,結了婚。當年的最后的那封信,就是她特意從英國飛回來,帶給我的。
從那之后,雪子就被軟禁了,山本次郎知道她對過去的戀人念念不忘,由愛生恨。
這些我都知道。雪子被家暴多年,我都知道。
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都做不了。
山本家族和組織有間接的利益關系,這是我所了解的,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知道小黑見到了雪子,他沒有說,但是從他的表情中我就可以看出來,他見過她了。所以才會,想要殺了山本次郎。
但是小黑他,必須死。下手的人,是我。
去倫敦之前宮野厚司找到我,說毒藥制作完成,在人體中檢測不出來任何物質,他需要一個試驗品。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黑,他,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試驗品嗎?
我和小黑有一場激戰,我和他的身手不相上下,雙雙負傷。但最后贏的人,是我。我給他喂下了毒藥。
只是我沒有想到,房東發現房間里有個死人,為了不影響日后的租房,居然把他扔了出去。
當然,這都是后來的事情了。
之前說的那個我不喜歡的貝爾摩得,她也吞下了那個所謂的毒藥,但是卻沒有死,相反,她回到了少女時代,更加美麗動人。
當我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組織來的新人。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一股不安的念頭突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應該,不會吧……
我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五年前,那顆毒藥沒有毒死他,反而讓他重回了少年時代。
我先是調查了雪子的近況,發現她早在五年前離婚,而讓她一直苦苦支撐的孩子山本悠一,則是判給了山本家。
離婚的案子進行的很順利,家暴的證據收集的很充分。我的心里一沉,果然,即使小黑重回了少年時代,也還是無法忘記,中村雪子。
我第一次有了想要放棄的念頭,這件事只有我知道,那么小黑和雪子的事情就不會被暴露。
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貝爾摩得。
她突然找到我說:“朗姆,我發現琴酒還活著,和我一樣,時光倒退。怎么辦才好呢?這可是朗姆你殺的人哦~”
我討厭她的聲音還有那種嫵媚的笑聲,她因為有副作用的毒藥重生了一回,所以在無意間見到年輕的小黑的時候,就不會以為是認錯了人。
我對小黑沒有感覺,為他搏得一絲機會也不過是為了保雪子安全。
貝爾摩得直到小黑和一個女人有關系,只是到最后沒有查出來那個女人是誰。
如果讓組織知道了小黑和雪子在一起了,而且還有個孩子,后果如果,不堪設想。我用最快的速度掩蓋了一切,在貝爾摩得伸出爪牙之前掩蓋了小黑和雪子之間有關系的這個事實。
直到我發現貝爾摩得對小黑,是帶有一絲特殊的情感的。這一點的特殊,足夠我們之間,脆弱的友情維持。
那位先生認可琴酒的實力,加之貝爾摩得這個特殊的例子存在,當我和貝爾摩得帶小黑會組織復命的時候,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如果小黑埋葬自己的過去,一切可以,既往不咎,他還會是琴酒。
答應,則生;不答應,則死。
如我所料,小黑答應了。我在賭他對雪子的感情有多深,最后,我賭贏了。
如果他不接受那個條件,他,雪子還有他們的女兒,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最后,連同隱藏了這一切的我,也會成為組織的另一個亡魂。
所以小黑他,必須答應。
——
那場大火,連同我心底最后殘存的情感,消失殆盡。
那晚,我笑了。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是哭泣,我早已忘記,哭泣的感覺是什么,所以,我只能笑。
那一條留存的生路,不知為何被掩蓋,原本可以貍貓換太子的一場大火,最后燒死的,的的確確是太子。
雪子死了,我只允許自己,悲傷一分鐘,一分鐘之后,一切按照新計劃進行。
我不是不相信小黑,而是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如果那場大火無法掩人耳目,亦或者無法護雪子周全,我必須要做好后續的準備。
螺絲起子說,孩子被救了出來。當然,這件事小黑是不知道的。他兩眼空洞無神,早已不知周遭發生了些什么,更何況,我也不會讓他知道。
他失敗了,他沒有保護好雪子,我不會再相信他。所以,他的女兒是不是還活著,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選擇保護。
在我的眼中,小黑已經沒有了做父親的權利,從他失去做丈夫的權利的那一刻。
我終究還是和小黑不一樣的,雪子的血脈,不管是和誰生的,都是雪子的孩子。我能做的,是不遺余力地讓她,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這大概是因為,我終究是一個女人吧。
十四年來,我從未去追問那個孩子的情況,我只知道,她在倫敦的某個地方,活著。
若不是后來,一個茶色的年輕人進入了組織,也許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來已經過了那么多年。那個茶色的少年,竟然也長大了。
最開始是一個黑發年輕人進入了組織,代號為蘇格蘭,我是沒有懷疑的。
但是后來,一個代號為波本的茶發年輕人入了組織,我才開始懷疑起來。同一個茶發和黑發的少年,若是巧合,也太巧合了。
我知道他們是誰,他們的身份如何,但是,我選擇了沉默。
他們的生活和那個女孩是交錯的,唯有他們安全,那個女孩才是安全的。
可我高估了他們的實力。
蘇格蘭本身實力不錯,只可惜急于得到結果,貿然進入組織內層,破綻百出。他必死無疑,而我開始隱隱不安。
兩個人中如果死了一個,他是臥底的身份被暴露,那么和他相關聯的人……這種不安在心中逐漸擴大,我開始派一直在倫敦的螺絲起子尋找那個女孩的下落。
我沒有料到那個女孩的另一個身份是特工,更沒有料到螺絲起子背叛了我,倒戈相向了琴酒那邊。
我沒有料到這一切,等到撒旦的信息暴露,螺絲起子被殺,上頭下達了命令。
“KIllSATAN!”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是雪子。她果然,像她的母親,連同那一頭烏黑的秀發,她笑起來的模樣,她害羞時的模樣。
那么多年,我竟然感覺到了眼角的濕潤,沒有眼淚垂落,可我的的確確感受到了。
雪子,終于是你回來了嗎?
那時我的槍還對著她,只要下一秒我就能一槍打死她。可是……
我想我到底還是不忍心,就像一開始,發現她跟蹤琴酒,我只好帶走了她。
不能讓她和琴酒見面,雖然我知道他們已經見過一面。
但是,琴酒是危險的。他早已不是十四年的前的他了。如果當年他還存有那么一絲慈悲之心,那么這么多年的生生死死,早已將那些殘存的全部消磨殆盡。
就像雪莉,雪莉和雪子,那么相似,可他不也是,毫不留情地打算了結了她嗎?
我不否認雪子在琴酒心中的地位,但我同時亦不能忘記,他手上沾染了多少的鮮血。
這十四年的無數條人命,他腳下踩下的亡魂,是我入組織30余年,也比不上的。
當那個叫中村由紀子的女孩消失的時候,我終于意識到:
雪子,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