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海的圣誕氣氛都很濃。
各個大型購物中心門前的空地上都會擺一棵巨大的圣誕樹、街邊的行道樹上掛滿了亮閃閃的霓虹燈，時不時地從店鋪里傳來各種圣誕歌曲，路人們手里捧著只在圣誕期間供應的星巴克紅色紙杯……
何歆和關澤正肩并肩地從K11往新天地附近走去。
剛過了個十字路口到馬當路，何歆才想起來問關澤：“你喜歡吃什么類型的菜啊？”
“隨便啊，你覺得好吃的都可以推薦給我，我對吃的不挑剔，不過更偏愛亞洲料理。”
“哎，淡水路上有一家吃韓國部隊鍋的，老板就是韓國人，我前幾天剛跟同事去吃過，特別好吃，你有沒有興趣？”
在何歆看來，過這種節日如果一定吃什么大餐，那倒顯得做作，而且她和關澤已經是這種認識十幾年的關系，兩個人正兒八經地去吃一頓高級料理反而會覺得別扭吧。
不管關澤今天約她吃飯有沒有企圖，至少她認為隨意一點反而更自在。
“行啊，就去那家吧！偶爾吃吃泡菜料理也不錯。”關澤想也沒想就欣然答應了。
淡水路是新天地邊上一條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小路，兩旁基本都以老房子為主，沿街卻有不少店面，包括小吃店、咖啡館、餐廳、酒吧、超市，還有上海人俗稱的“煙紙店”，也就是雜貨小賣鋪，可謂魚龍混雜。
不過相對于淮海中路的喧囂，這條小馬路算是鬧中取靜，一到夜里，也沒有太多行人。
何歆和關澤邊走邊聊，突然陷入了沉默，此時他們正經過淡水路上某個沒有店鋪的路段，這一塊要比其他地方昏暗冷清得多。
關澤走著走著，突然放慢了腳步。
何歆有所察覺，不禁心中一緊張。
緊接著，關澤又恢復了原來的步速，何歆竟感到松了一口氣。
“就快到了，就在前面了。”何歆指著他們這一邊的路前方說道。
“這里我以前倒沒來過，這條路其實還蠻有感覺的嘛，路如其名啊！”關澤頭轉來轉去地觀察著馬路兩邊。
“你在上海待了七年，我到現在才待了兩年多，怎么感覺對這座城市我比你還熟啊！”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整個高中都住在學校發奮圖強，碰到寒暑假就回家了，也沒什么時間在上海溜。大學呢，又宅得很，沒課又不用寫論文的時候，就只想窩在寢室打游戲，不像你們女生，動不動就想出去逛街。”
“你大學不是有女朋友么？你們難道不是跑遍了整個大上海可以約會的地方啊？”
何歆這一問，關澤根本不知道怎么答。
“是不是快到了？”他只好僵硬地轉移話題。
“喏，就是這家了。”何歆指著他們左手邊的一家小店說道，“我去，怎么這么多人！”
只見這家小小的餐廳里面已經坐滿，里里外外又等滿了人。
他們進去一問，店伙計說起碼要等一小時。
“不好意思哦，我以為這種小店人不會多的。”何歆尷尬地說，“要不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我自己找你吃飯又訂不到位子的，錯都在我。”
這會兒的氣溫好像又低了點，關澤說話時吐著一團大大的霧氣。
“我們還是去新天地吧，那里餐廳多一點……”何歆提議道。
于是兩人又原路返回，走了大約五分鐘，到了新天地南里商場。
不料他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只要是餐廳基本上都排著長龍，不等個把小時，基本是吃不上飯的。
“這平安夜也太可怕了，以后再也不湊熱鬧了！”何歆突然感到有些煩躁。
關澤既覺得抱歉，又感到不知所措。
他走了幾步，隨便看看周圍，卻正好看到一家縮在商場角落里的日式拉面店，排隊的人并不多。
“我們就吃這家吧？”不知味道如何，關澤試探性地征求何歆的意見。
“行啊，我都餓死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排了一小會兒的隊，他們就進去坐到了位置。兩人都餓透了，也不管什么情調，一人點了一碗拉面，又加了兩個小菜，然后風卷殘云地吃完了。
這難得一次碰面，居然如此狼狽收場？
我的頭發白做了，衣服也好像白買了？
何歆暗暗覺得這整個過程似乎有點不太真實。
關澤從何歆的神態看出，她的思緒有些游離，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心情不好。
“這家店的環境其實不錯，我們再坐一會兒吧？”關澤試圖提起她的精神，“喝杯咖啡吧，我知道你經常大晚上喝咖啡的。”
何歆點了點頭。
咖啡上來以后，關澤饒有興致地開始跟何歆聊自己在美國求學時的各種有趣、奇怪、苦惱或是荒誕的經歷。何歆一開始覺得沒什么興趣，后來由于關澤的描述太生動，她也越聽越帶勁。
“那個奇葩室友，他居然喜歡在室內拍籃球，結果被鄰居舉報了，還讓我們陪著他罰款！”
“靠，這人有病吧！”
……
“有一次和同學自駕游去國家公園，結果人全下車了，車門自動鎖掉，把車鑰匙也鎖在里面了，我們只好打電話找緊急救助。”
“那你們也是夠沒腦子的……”
……
剛才的疲憊和失望似乎都煙消云散了，也并不是因為咖啡。
走出拉面店的時候已經九點多，新天地卻還是人聲鼎沸，路人都一副還沒玩夠的樣子。
應該到分別的時候了吧。
何歆心想。
“你現在住哪里？打車回去還是坐地鐵回去？”她扭頭問關澤。
關澤猶豫了一下，說：“待會兒我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去吧。”
“不用了，這也挺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我三兩站地鐵就到家了，很快的！”
“你就這么想趕我走啊？”
“不是，不是的啦，就不想麻煩你嘛，你都請我吃飯了。”
何歆自然不想關澤那么快就回家，但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就表現出了與內心想法相反的態度。
“就讓我送你吧，起碼送到地鐵站。”關澤笑著拍了拍何歆的頭。
這個動作對他來說好像很自然，一直以來。
他們正準備往地鐵站去，沒走幾步，突然看到前面空地上的一棵超大圣誕樹下圍了不少人，像是在看什么熱鬧，旁邊還有一列排隊的隊伍。
他們走近看了看，原來這里正在搞活動——只要兩個人在這棵圣誕樹下接吻，它就能被點亮。
何歆仔細看了看一旁的介紹，這個浪漫的主意其實還是個國外藝術家的創意作品。
“大家還都挺有情調的……”她看到有不少人正在排隊準備接吻，不禁感嘆道。
“要不我們也去試試？”
“開什么玩笑！”
“我說認真的。”
關澤雙眼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看著何歆。
何歆本能地微微低下了頭，但還是裝作一副沒明白關澤意思的樣子，用一貫的語氣說道：“我不要去啊，這么多人看著，太奇怪了吧……”
話還沒說完，何歆的嘴就被突如其來的什么給堵住了，她冰涼的雙手也突然感到溫暖了起來。
何歆微微閉上了眼睛，盡情地聞著這撲面而來的、與繞著她脖子的那根圍巾上一模一樣的氣息。
突然起了一陣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可她無暇顧及。
平安夜可真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