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月同楚葭一面走在皇城的八街九陌里,一面時不時地回頭望望身后雖隔幾丈卻時時緊跟的人。那便是江旻銳的條件,跟著她保護她的內侍蒙青。
“看來穆王這是放心不下妹妹呢。”楚葭掩面而笑。
淺月臉上有些掛不住:“姐姐可別笑話我了。”
楚葭看著身邊的人們皆是面帶喜色地裝飾布置著大街小巷,忽是想起什么似的,轉頭對著淺月問道:“再有幾日便是乞巧節了,你可為你家王爺準備了什么?”
淺月被楚葭這么一點,頓時醒過神來,這才想起,算起來今日已是七月初三了,乞巧將至,從前未想過要送心愛男子什么物件,如此一來,倒也忘記如今她已嫁為人婦了。不過淺月心下疑問:“乞巧節不是未出閣的少女們才向往的么?楚姐姐與我已作人婦,無須過這些節日了。”
楚葭無奈地搖搖頭:“話雖如此,可皇城中的乞巧節哪有那么多說辭。你才嫁來皇城不知道,在皇城,乞巧節可算是僅僅次于年節的節日,你瞧瞧現在雖還有四日,可百姓們卻是早在初一便開始準備起來了。”說罷拉起淺月的手走到前面不遠處的石橋上,引她向橋的西邊望去。
“還有那座橋,你定沒去過。那是當今圣上仁厚,感念百姓淳樸,特意修筑的鵲橋,你如今見著它雖與牛郎織女的那座鵲橋不可比,但到了乞巧當晚,橋邊四處張燈結彩,好生熱鬧。待那時你再站在此處望去,定會覺得那還真像是一只只鵲鳥組成的天橋呢。”楚葭望著那遠處隱約在水汽中的鵲橋,眉飛色舞地說道,然后看向淺月:“到時,咱們再來瞧瞧。”
“所以呀,”楚葭苦口婆心:“在皇城,乞巧節早就不單單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乞求心靈手巧,早日嫁得如意郎君的節日,它早就化成皇城百姓的一種和年節一般的信仰了。”
淺月瞧著楚葭將乞巧節說得如此天花亂墜,心里雖多了些向往,卻仍是不明白:“那為何要送王爺什么物件?”
楚葭正憧憬著乞巧節當日的美好,聽淺月這么一問,差點沒站住從橋上栽下去,幸得淺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與穆王爺是夫妻,難道不能借著這樣的節日將自己的一些心意送給穆王爺么?”楚葭無奈,委屈般看著淺月。
“可我從未送過人什么物件,也不知該送些什么。”淺月也委屈。
“罷了。”楚葭拉過淺月的手往回走:“這幾日我也正好為我家王爺準備著,物件不在價值,而是在于你的心意,這幾日你便都來我這兒同我一起準備吧。”
淺月聽到楚葭這么一相邀,面上雖是害羞般答應下來,心里卻是有些小小的雀躍與期待。
但江旻銳卻并沒有多高興:“你去秦王府做什么?”
淺月賠笑道:“楚姐姐邀我的,況且她都來穆王府拜訪我了,我也理應去秦王府拜訪拜訪楚姐姐和秦王。”
“那楚葭不過是因著秦王的緣故才能來,我又沒說要去秦王府,你有什么理由去?”江旻銳拒絕了淺月的請求。
江旻銳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自己今日偏是不要講道理:“反正我已經答應楚姐姐了,如今不過是知會王爺一聲罷了。”說完轉身出門,留下江旻銳和他手中斟灑的茶。
翌日,江旻銳還是帶著淺月去了秦王府,江旻錦和楚葭站在府門前迎接,遠遠瞧見來了兩頂轎攆,各自都心下一笑。
淺月急忙下轎,正欲上前,卻被江旻銳眼疾手快地拉住,只好低下頭乖乖地跟在江旻銳身后。待到各自寒暄問安后,淺月方才得以同楚葭前往王府后院。
走在秦王府的后院的曲折回廊中,淺月一眼便覺著這頗像是楚葭的風格。花團錦簇、亭臺林立,卻不失莊儀,也倒多了一分活潑雅致。
“我本以為月兒今日會獨自來,便打算只我一人來迎你的。不想今個一早來人通傳說穆王也要來,這才匆忙來迎接。”楚葭漫不經心地說道:“想來妹妹也是面子極大,穆王已經許多年沒出府拜訪過哪家府上了。如今陪著妹妹來咱們府上,也算是我們的榮幸了。”
淺月面上赧然,心下卻是欣喜。今日一早梳洗完畢正要出門時,就瞧見江旻銳立在府門前,原以為他是要出府視尋,不想卻是陪她一起來的秦王府。
“正好本王昨日還未同秦王議畢政事,今日去將那事談完也好早日做出定奪。”淺月還記得江旻銳在府門前,不敢正視她疑惑的目光直視前方地說著,然后別捏地上了轎攆。
淺月同楚葭進了屋,楚葭吩咐著下人備茶和點心,淺月卻瞧見紫檀雕花桌上的一根根耀眼的紅色綢線和一顆顆晶瑩的翡翠玉石。楚葭拉過淺月的手走到桌前坐下,迎著淺月疑惑的眼光,楚葭一邊拿起綢線打理著,一邊解釋道:“我預備做、做如意結給王爺。”
淺月的注意力全在綢線上,絲毫沒有在意楚葭方才話里的停頓,拿起幾根在手中把玩,笑道:“如意結?如意,很合適呢。”
“我預備著每年乞巧都給我家王爺做上這么一個不同樣式的盤結,今年恰好該做這如意結了。”楚葭眉飛色舞道。
“楚姐姐真是有心了。”
“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遇見那個你心甘情愿為之有心的人。”楚葭失神,笑著說道。
淺月見她那發自內心濃情蜜意的笑意,就像成日沐浴著陽光雨露的嬌艷花兒,心中也甚是羨慕。多少年前,自己也是能夠笑得如此般如沐春風的,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淺月袖里揣著做好的如意結,同江旻銳告別了江旻錦夫婦,回了穆王府。兩人坐在一前一后的兩臺轎攆里,淺月心中十分忐忑,擔心袖中的如意結又會如那日在顧府中堂里一樣被人給發現。
一下轎攆,江旻銳本想叫住淺月問問她這一天同楚葭做了什么,不想淺月一下轎攆便扯著袖子飛快跑回了棲雪閣,全然沒了平日里裝作的端賢淑慧的模樣。江旻銳無奈,只好回了書房,預備將今日同江旻錦的議事結果上奏。
淺月回了棲雪閣,關上房門,一邊捂著胸口喘息,一邊拿出袖中夾袋里的如意結細細觀摩。
夕陽透過鏤空雕花門灑進屋里,紅色綢線纏繞而成的如意結映著暖黃色的熠熠生輝,也映在淺月微微的笑容里。
就這樣直接送給江旻銳似乎不太好。淺月喚來棲雪閣的小丫頭采蘩一問,方知皇城長寧街后巷中,有家專制錦盒錦囊的老店。因著是老店,且店面偏僻不在主街上,因而只一些有此觀賞收藏偏好的達官貴人才知曉,又因著客人多是達官貴人,價格也自然變得不為尋常百姓所能承受,近年來知道的人也便更少了。
可此店的掌柜卻又是個風趣之人,凡是來店中的客人,必先奉上一盞好茶,閑聊上片刻,若是掌柜覺得此人乃是志趣相投之人,也不必客人掏錢,掌柜便會親送上一份禮物以表欣賞之情。
幸得采蘩的兄長在這家店里做工,否則淺月是萬萬不會知道皇城中還有這樣有趣的店家。
囑咐了采蘩不許說出此事,淺月坐回自己的梳妝臺前,在首飾盒里翻找著。這些首飾大多是她當時從娘家帶來的,之后封了郡主,圣上雖也賞過不少東西,可她覺得那些太貴重了,實在帶不出門,便將其全部收好藏在了柜子深處,想著日后留給若蕭當嫁妝。
如今她倒是不便拿著府上的月俸買那樣貴重的東西,思索猶豫了片刻,便悄悄拿出一件她未出閣時的首飾去典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