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江旻銳笑嘻嘻地踏進棲雪閣,淺月見狀,頗感不安,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會從他的嘴里說出,便不理會他,仍是在一旁繼續練著字。
江旻銳見淺月如此沉得住氣,自己倒先沉不住氣來:“王妃難道不想知道本王在笑些什么么?”
“不想。”淺月十分干脆利落地回絕了他。
江旻銳不甘心,走至淺月身后摟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頗有些撒嬌道:“你就不能問問本王究竟在笑些什么么?”
真是個小孩子。淺月覺得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好好,”淺月放下手中的狼毫,在他懷中轉了個身,面對著他,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膀,依他的愿問道:“請問王爺究竟在笑些什么呢?”
江旻銳十分滿足,拿起淺月適才放在一旁解渴的碧螺春一飲而盡,看著為他擦拭嘴角漬出的茶水的淺月道:“去收拾收拾行裝,明日咱們回江州去。”
江州?淺月在江旻銳口中聽到自己久違的故鄉,又驚又喜:“為何突然回江州去?”
她自那年隨圣上到了皇城后,就再沒回去過,雖說女子嫁進夫家后第三日是要歸寧的,可江州距皇城甚遠,她和江旻銳的關系也是惡劣,自己到底是沒開口提起這件事。大婚第二日,本想見見許久未見的父母,可卻得知父親帶著母親一大早便趕回了江州。因而她是那樣殷切地盼著歸家,又那樣擔心父親對自己的態度。
江旻銳軟玉在懷甚是滿意,便開始吹噓起來:“本王向父皇請奏,說王妃念家了,父皇便準了本王帶王妃回江州與家人團聚。”
淺月自然知道江旻銳這是在唬她的:“王爺可別瞎說了,您哪有那樣的本事?”
“就當是本王在唬你,”江旻銳把她困在自己和書桌之間,湊上前去,笑道:“總歸是要回家了,王妃該高興才是。”
是啊,她應該高興才對,無論如何,能見到日夜思念的母親,自己也該趁這段時日好好在母親跟前盡孝才是。
畢竟是在冬日里,在路上得顛簸好幾日,江旻銳怕淺月著了涼,命人將淺月坐的馬車精心布置準備了一番。
整個車廂里鋪著駝絨毯,一大床絨被疊放在一旁,廂門邊各放著一個炭爐,而在淺月所乘馬車的后邊,還跟著一輛小些的馬車,除了載著伺候淺月的婢子外,還載了一大箱的蘿炭,和一大箱淺月的冬衣。
可跟在最后的一輛更為小些的馬車,淺月卻不知里面裝了些什么,轉過身問身旁正閉目養神的江旻銳,他卻只道:“屆時你就只道了。”
呂太醫耷拉著臉,敢怒不敢言。
他是被江旻銳虜到這兒來的。就因他一句王妃身子還未完全調養好,不便出遠門,堂堂穆王就上奏了皇上,要求把自己也帶著,好在去江州的路上為王妃調理身子。
可憐他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被這些年輕人折騰,回去他就奏明圣上,告老還鄉去。
不過現下還是得伺候好眼前這位主才行。“王妃到底是年輕,底子好,微臣會再減少些劑量,想必來年開春時,王妃的宮寒之癥就能好了。”他就能解脫了。
送走了呂太醫,江旻銳正好進了門。
“咱們這是走到哪兒了?”淺月看著驛站外絡繹不絕的行人百姓,問道。
“洛州。”
洛州也是大齊境內的一座大城,江旻銳并未向守城兵衛表明身份,以免過大陣仗招惹不便。只在此歇上一宿,明日便可離去。
離了洛州便是徐川,徐川不遠處是鶴州,鶴州之后便是江州。淺月知道,自己就要回家了。
到達江州,已是傍晚時分。像是一早就得了消息,顧珩攜了一大家子人在顧府門前候著。遠遠瞧見為首騎著馬的江旻銳,趕緊讓人前去相迎,然后整頓了行裝,恭候江旻銳的到來。
江旻銳一下馬,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正欲向他行禮問安的顧珩,“岳丈大人快別如此見外,當是小婿向岳丈岳母問安才是。”說罷,向為首的顧珩和方憶嵐行了揖手之禮。
淺月從后頭的馬車上下來,見江旻銳向父母親行禮,自己也趕緊走上前去,一下子跪在了顧珩面前,喉頭哽咽:“女兒不孝,離家兩年都未能歸家侍奉父母,還望父親母親責罰。”
顧珩嘆了口氣,示意方憶嵐上前扶起淺月,可卻被江旻銳搶先了一步扶起了她。一旁的方憶嵐見此也十分寬慰,扯下腰間的絹子拭著淺月臉頰上的淚。
兩年不見,自己的女兒倒是出落得愈加標致起來,面上的稚氣不減,卻是多了一種為人妻子的風情來。她拉起淺月的手,向她微微行了個禮,母女兩相顧無言,卻是有千萬句話掖藏在心中。
“都別站著了,”顧珩先開了口:“還請王爺王妃府里上座。”
淺月知道父親其實并不愿自己去中堂上坐著,便找了個借口推辭,和方憶嵐回了蘭清閣說話。
方憶嵐知道淺月會在家里住些時日,早早吩咐了人將她以前那間房收拾出來。方憶嵐要去膳房看看晚膳準備得如何了,便讓喬月陪著淺月去她那房里看看有什么缺的,姐妹倆也好好說說話。
她那屋里的擺設都沒變,全是她從前用過的。其實哪里會缺些什么呢?一進府,江旻銳便讓那些侍婢將她在王府中常用的東西都送到了云清閣布置好了,她也無心這些,到時缺了再添置便可。
如此看來倒無事可做了,姐妹倆便坐在顧府花園中假山上的石亭中閑聊著。
“如此看來,穆王爺真是待姐姐極好呢!”十六歲顧喬月神色飛揚,淺月看著她就像是看到了當初那個恣意的自己。
“哪有,”淺月寵溺地刮著妹妹的鼻子,悄聲對她道:“穆王這是在你們面前演戲呢!在府里他對我可不好了,時常對我吆喝來吆喝去的,還經常讓我下廚給他做飯,自打入冬后,每日讓我先把床給他捂暖和了才能睡。”
淺月忽悠起自家妹妹來可是一點也不含糊,所幸喬月單純,僅三言兩語便被誆騙了進去,淺月便借機對喬月道:“要不今晚,咱們姐妹倆一起睡吧,我可不想再暖床了。”
喬月一聽,對自家長姐很是同情,拍拍胸脯義憤填膺地對淺月道:“長姐放心,妹妹我是絕不會讓姐姐暖床的,就讓穆王睡他的冷床去吧!”
喬月正經的模樣樂壞了淺月,她攬過喬月護在懷里,半喜半憂道:“咱家小喬這樣可愛,長姐可真希望你別嫁人,就一輩子這么可愛該多好。”一旁的松韻也捂著嘴不停地笑,心想自家二小姐也太單純了些,竟如此輕易地就被騙了。
“為何?”喬月看著長姐,不解地問道:“可母親說,嫁人生子才是女孩子一生最要緊的事。”
“嫁了人了,考慮得事兒也就多了,就再回不了從前那般無憂無慮、天馬行空的日子了。”淺月耐心地同妹妹解釋道。
喬月正想多問,便有人報了前廳傳膳的消息,淺月拉過喬月的手,向前廳走去。一路上,姐妹二人沉默不語,直到快要走到時,淺月才悄聲對喬月講道:“不過若是嫁對了人,無論歲時如何變遷,都會一如既往地帶給你兒時所感受不到的東西的。”
喬月對長姐說的這句話半懂不懂,宴席上,也對坐在父親身旁卻不停給長姐夾菜的王爺姐夫半信半疑,各種滋味緣由,想必也得待她嫁人的那一日起,方才知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