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小廝將話說完,淺月只聽他口中的“王爺”二字,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府中。一路上聽小廝講著,這才知道原來是王爺派了人回來,可她偏偏又不在府中,方憶嵐便遣了幾波人在皇城中找她。
方憶嵐和喬月在府門前張望著,一見她的身影,便沖了出來拉住了她,著急道:“王妃可算是回來了,您跑哪兒去了?”
可淺月卻絲毫不在意,只心急地問道:“王爺派回來的人呢?”
說話間,一身著藍袍鐵盔的男子走了上來,淺月識得他,他是孟璽的手下人,蒙青的兄弟蒙譽,顧不得他那些請安的禮節,也顧不得自己如今是否還有什么形象可言,心急問道:“王爺可是托你捎信兒回來了?”
蒙譽答正是,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呈至淺月跟前,淺月一把奪過,也不顧這還是在顧府門前,來往的行人百姓時不時地回頭瞧著這一大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還好松韻拉住了她,提醒了她,淺月這才不顧眾人,攥著信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住所。
拆開封口處的封蠟,抽出一張淺黃的信箋,信箋慢慢展開,紙上竟無一字,只一只也不知畫的是什么的鳥兒飛在空中,其下是錯雜的樹干,以及旋在空中飛舞的葉子。
淺月皺了皺眉,心下疑惑,這畫究竟是何意?好好的不寫字,作畫做什么?
想了許久仍未想通,淺月干脆讓人給蒙譽安排了一間客房,待她想出了畫中之意再回信讓他送去。
在房里用了午膳,看了會兒子書便睡下了,可誰知這一睡就是一下午,待她醒來時,發現外面的天已經大黑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淺月坐在床上開著外面星星點點的暖黃色燈光,暗暗想著,既然睡覺時間過得這樣快,那干脆自己就成日里睡著,這樣時間能過得快些,自己也能早日見到江旻銳了。
可想歸想,還是喚來了松韻伺候她洗漱更衣,預備著去瞧瞧喬月。
“已是酉時了,王妃不用晚膳么?奴婢都備好了,要不給您端進來?好歹用點兒。”松韻一邊為淺月穿著衣,一邊小心翼翼地問著淺月。
“不必了,”淺月自己扣著琵琶襟上的盤扣,道:“沒什么胃口,你們去吃了罷?!?/p>
“王妃沒胃口?要不奴婢去請呂太醫來瞧瞧?”松韻作勢就要喚人去請呂太醫。
“不必了!”淺月有些呵責松韻道:“呂太醫年紀也大了,這一路顛簸怕也是有些遭不住,我這又沒什么毛病,何苦勞煩了他?!?/p>
然后坐在桌前,拉過松韻的手,繼續苦口婆心道:“好歹也是宮里的太醫,咱們這么使喚來使喚去的,叫外人怎么看咱們?”
松韻頓時有些赧然,低著頭認著錯。忽然間瞟見淺月放在桌上的信箋,便撇過頭去直直地盯著,時不時還微偏著腦袋,似是在想些什么。淺月見她這般,趕緊問道:“你看這畫可看出什么了?”
松韻聽淺月這么一問,突然笑道:“王爺這大雁畫得可真好。”
大雁?淺月突然被點醒,拿過信箋,仔細端詳著,可無論怎么看,她都看不出這是大雁:“你從哪兒看出的?”
“您瞧這羽毛和嘴,可不就是大雁么!”松韻指著信箋上的鳥兒,替淺月解釋道:“奴婢哥哥從前射過大雁,奴婢見過,就是這么樣的。王妃想必還真沒見過單只的大雁吧?!?/p>
是了。淺月恍然大悟,書讀了不少,可自己確實從未見過真正的大雁。從前都只見過空中成群成字的南歸雁,如今這信箋上單只的雁躍然紙上,自己倒真是瞧不出了。
可怪也就怪在這兒,這雁都是成群結隊的一路南下,可江旻銳這雁兒卻獨自徘徊在空中。雁不是會排字么?文人墨客們不都用雁字來表思念之情么?
沒有雁字!一瞬間,淺月好像明白了什么,趕緊走到書桌前,翻看著桌上放著的一摞書,那摞書全是她從王府里帶出來,怕路上無聊解悶用的。
松韻在一旁默默撿起淺月不小心翻到地上的書,放在一旁摞好,直到淺月翻到了那本《蘋洲漁笛譜》,仔細地一頁一頁翻讀,半個時辰后,淺月終于欣喜地叫了出來:“找到了,找到了!”松韻不解,只見淺月又將她擺在一旁摞好的書撥開,將手中拿著的書擺在一旁,拿起桌上的狼毫蘸墨,安靜地在寫些什么。
松韻無奈,只好又將幾本掉在地上的書撿起,然后和著桌上散亂的書,一同擺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
寫好了信箋,淺月拿起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從一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張信封將疊好的信箋裝了進去,然后對松韻道:“明日咱們早些起,得為王爺也出一道題才是?!?/p>
江旻銳坐在書桌前,看著蒙譽遞上的那封淺月親手寫的信。淺月的蠅頭小楷在信箋上赫然寫著:雁字無多,寫得相思幾許。
小丫頭還是挺聰明的。在回江州的路上時他就發現,她一直在讀周公謹的《萍洲漁笛譜》,這本書是他書房里的,他讀過多次,便想著借此機會考一考她,也替她解解悶。
“王妃可還有說些什么?”江旻銳將手中信箋放好,問蒙譽道。
蒙譽一聽,趕緊呈上的一個檀木雕花食盒。江旻銳有些納悶,打開一看,里面赫然躺了兩塊胭脂紅的紅豆糕。只聽蒙譽道:“王妃說這是新鮮做的,屬下又快馬加鞭地送來,冬日里不易變質,王爺只管放心吃便是。”
江旻銳聽此有些迫不及待,不過兩個也忒少了些,小丫頭未免也太小氣了。拿起其中一枚咬了一口,先是感受到軟糯的面皮,可再咬深些,只覺似乎咬上了一個硬物,江旻銳趕緊拿下來仔細掰開查看,原來里面藏著一枚骰子。
拿起另一個紅豆糕掰開,里面果然也藏著一枚一模一樣的骰子。將兩枚骰子仔細從紅豆糕中剔除拿在手中仔細把玩著。
骰子玲瓏剔透,似是由一塊通透的水晶石打造而成。一旁的孟璽不解,問道:“王爺,這是······”
江旻銳不語,攥著手中的骰子從一旁拿過一張信箋,狼毫飽蘸墨水,揮手在信箋上寫到: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道,我也是。江旻銳沉思。
淺月似乎很樂意同他一起玩這個跨山隔水的游戲,他成日在行宮里也是閑得無趣,便又拿起一旁的筆開始畫起來。
淺月翹首盼著江旻銳的答案和下一封信。江旻銳的答案自然是對的,蒼勁有力的行草令她失神欣賞許久??蛇@次蒙譽送來的卻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幅畫。畫卷徐徐展開,其中畫著一棟樓閣,可淺月卻注意到,樓閣的入樓處竟用圍欄將四周都圍住,似是不讓人上樓去似的。一旁的柳樹柳枝被狂風吹斜,樓旁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又是一道新題?淺月心里想著,思索著。一旁的蒙譽見淺月愁眉苦眼的模樣,道:“王爺說,這題簡單。”
簡單?可不簡單。淺月白了蒙譽一眼,繼續支在桌上思索著。蒙譽悻悻地退下,淺月獨自在房里想著這題的答案。
“不讓人上樓?”淺月一只手支著下巴,一只手放在卷軸上,手指輕輕敲打著。莫不是······淺月突然靈光一閃,走至書桌前,拿起狼毫筆,細細考慮著,還是寫下了——
明日相思莫上樓,樓上多風雨。
出自游次公《倡酬詩卷》,她在江旻銳書房翻書時偶然發現的,詩卷僅存五首詩,她也便全部記下了,不想今日還有如此用處。
然后放下筆,收好卷軸,出門為出給江旻銳的題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