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明凈。
那時,明凈還不叫明凈,他叫穆清。
取自“吉甫作誦,穆如清風。”
只是他自小身體就不太好,家里人都不許他多動彈,整日就悶在家中,與詩書為伴。
日子,甚是無聊。
他家的隔壁,是神醫楚鈞家。
不應該這么說,應該是說他的家里人為了他,特特的將房子買到了神醫楚鈞家的隔壁。
他的家人都對他很好,但他卻覺得無甚必要的。
他年紀雖小,但早就從下人下人口中,和母親的嘆息中知道自己怕是已經命不久矣了。
他覺得家人不應該將希望放在他的身上的,也許他的父親和母親在努力一把,還可以為他生個小弟弟出來,那樣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父母親晚年寂寥了。
不過他的父母似是鐵了心的一定要將他的身子醫好,他也不想忤逆父母,便也就隨他們去了。
不過隔壁的楚神醫卻是一個極有脾氣的人,也定了規矩,并不隨意與人看診。
這楚神醫是隱姓埋名在這里的,聽說,是因為一次給人看診,那人卻害死了他的夫人,只留下了尚還年幼的女兒,所以從此他便再也不出診了,隱姓埋名于此。
所以每次看到自己的父親唉聲嘆氣的從隔壁出來,他的心里并沒有多大的波動。
大約是早就預料到了。
他父親再有能耐也奈何不了一個不承認自己身份的神醫。
只是說起來這楚神醫的女兒,卻是個活波好動的,整天聲音大的不得了,隔壁的笑鬧都完完整整的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有些厭煩,從不知道小孩子竟然是這樣鬧騰的,平白擾了他的清凈。
有時候七福會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了很久才問道:“少爺,不然我們換個院子吧,這樣的吵鬧,怕是對你的身子也不好。”
他總是淡淡的,“無妨,不過是一個小孩子。”
也許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認,他很羨慕這樣活力四射的人。
他明明與她是差不多的年紀,卻只能整日安安靜靜的在院子里休息。
哪里有什么樂趣呢?
日子,總是這樣平平淡淡的,只是他的父親一次次失望的從楚府出來,或許是因為一次次的失望,或許是他的身子愈發的不好了,漸漸的,也便不再去了。
他偶爾會聽七福說起,隔壁的那個小丫頭一日日的長大,楚父便也不許她像從前那般胡鬧了,請了教養嬤嬤教她規矩。
隔壁也一日日的安靜下來,就連自己的院子,仿佛也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想,隔壁的小丫頭那樣鬧騰,怎么受得了教養嬤嬤的管教呢?
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想的真的是太多了,她又與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或許,只是太過安靜了,有些不習慣罷了。
是真的不太習慣啊。
直到有一天,一直寂靜的連一片落葉落下都清晰可聞的院子里,墻頭有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
他側頭,初初看見時,他有些驚訝,不過想想,似乎與自己也沒什么關系,也就作罷了。
像以前一樣不急不緩的翻著手中的書頁,只是有時候還會朝那高高的上頭上瞥去一眼。
小姑娘年紀尚小,梳著兩只雙丫髻,穿著鵝黃色的衣衫,甚是亮眼。
一雙大而明亮的杏眼,眨巴著,看上去好看極了,巴掌大的小臉上還帶著著嬰兒肥,看上去肉肉的,軟軟的,可愛極了。
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只安靜的在墻頭看著。
看的時間長了,腳也便麻了,自己待在墻頭下不去卻也只會哭。
也不是大哭,只是像小貓一樣的嗚咽。
穆清被吵的心煩,臉色便也冷了下去,“你哭什么,吵死了。”
小姑娘倒是一個極會看人臉色的孩子,看到穆清臉上微微的不耐煩后,便也就不再抽咽。
她紅著臉,似是感覺到了幾分羞澀,囁嚅著說:“我……我腳麻了,下不去了……”
穆清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是麻煩。
他吩咐七福搬了梯子,將墻頭上的小姑娘抱下來。
小姑娘似是真的被嚇到了,在雙腳落地的時候不禁輕輕吐了一口氣。
她走到自己身前,雙手不安分的擺弄著手里的帕子,約莫是有些局促。
他微微抬起眼皮,朝她看去,雙眸中寫滿了疑問。
“還有什么事嗎?”
她笑了笑,問道:“你是穆伯父的兒子嗎?我為何從未見過你?”
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穆伯父有向我提起過你。”
他從鼻腔里“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倒也不知到底是回答的哪一個問題。
七福極有眼力見的搬了一個小凳子過來給伊水坐下。
他用袖子將小凳子才干凈后,讓伊水坐下,笑著說:“伊水小姐,您別介意,我們家少爺啊,就是這個性子,不過并沒有什么惡意,不過是性格使然罷了。”
伊水甜甜的笑了,“我知道的,今天還要謝謝你們救了我呢!”
七福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伊水小姐和我們就不要客氣了。”
那天伊水在穆府待了很久,但不知道為什么,穆清還是老樣子,只是靜靜地看書。
七福有些難過,他將伊水留下是有私心的,他想讓自家少爺可以變得開心一點,雖說讀書修身養性,可是一直這么下去又怎么是個辦法呢?
自家少爺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這樣一來,豈不是會更差?
并且,伊水小姐是楚神醫的女兒,她說話,楚神醫總要聽一些的吧。
伊水想要從一側的小門偷偷地溜進府中,不曾想楚父早早便在那里等著了。
她剛剛進去,便聽到楚父的聲音了,帶著幾分的威嚴,“你到哪里去了?”
伊水被嚇了一跳,她吐了吐舌頭,“父親怎么會知道我從側門進來?”
楚父輕哼了聲,“你是我的女兒,我會不了解你?別轉移話題,老實交代你去哪了?”
伊水嘿嘿笑了兩聲,小聲說:“我沒有亂跑的,我不過是去找隔壁的小哥哥玩了。”
楚父聞言,也不再說什么了,只嘆了口氣,“去隔壁也好,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
伊水有些疑惑的朝自家父親看過去,不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父也沒想讓她明白,這件事說起來,也是自己見死不救了。
他只輕輕地揉了揉伊水的腦袋,笑著說,“沒什么,今天我親自下廚做了你最喜歡的小雞燉蘑菇,快去吃飯吧。”
聽到有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伊水的眼睛都亮了,也將穆清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楚父輕笑,小孩子,忘性可真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