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明駕車一路南下，越臨近邊境地區異域風情越加濃郁。
邵栗搖下車窗，道路兩旁成片的麻栗樹快速的后退，像是害怕前方駛向的終點，瘋狂的向后逃竄。
楠楠躺在車后座上，頭枕著邵栗的腿，呼吸均勻，眼睛微微閉著，睡得十分香甜。
從鎮康下了高速路，車就一直往西開，不過半個小時車程，就再也見不到人家戶了。道路兩旁除了成片的麻栗樹和幾乎半人高的雜草，看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邵栗掏出手機，發現信號只剩一格，4G網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e網，這樣的手機連打個電話都費勁，但邵栗還是點開了手機地圖，等了將近10分鐘，才從那畫面卡頓不清的地圖上大概得知現在已經進入果敢地區了。
趙立行從后視鏡里看到邵栗的動作，笑了笑，說：“嫂子，這個地方手機基本是沒用的，到也不是我們工作條件艱苦，主要是工作地點太偏。”
趙立行是徐唯的同事，聽說是中南大學的生物學博士，論文憑，比徐唯這個半吊子的研究生還要高許多，但由于進項目組的時間短，總是擔任著不太重要的工作，比如來接邵栗這個同事家屬。
趙立行其實年齡比邵栗和徐唯都大，這點光從面相上就能看得出來，他卻一口一個嫂子，叫得邵栗心里直打顫。
邵栗尷尬的笑笑：“叫我栗子就行。”
車又開了大概兩個小時，終于到了一個座十幾戶人家的村子。楠楠早就睡醒了，吵著要尿尿。趙立行說正好，車再往前也沒有路可以走了，干脆下車把車停在村子里，正好有人可以照看。
趙立行正在和村民討價還價，商量著看守車子的費用。這個村民看起來十分樸實，身上的衣服沒有一處是完整的，在中國有百家衣的說法，想不到在這種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地方也能讓人有幸一睹百家衣的風采。他操著一口帶口音又不太流利的漢話同趙立行講價，語言不夠用連十個手指都不夠比劃，嘴里嘟囔著“不，不，十......十塊”。
邵栗則是帶著楠楠去找廁所。廁所是那種很老式的農村廁所，在地上挖了大坑，搭上兩條木板，四圍再訂上幾根木樁，然后裹上一些破布勉強遮羞。
這種廁所不僅臭，而且很臟。正值七月，天氣炎熱，廁所的味道在村口都能聞到，廁所里的蛆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糞坑，還有一些大概是嫌糞坑里太擠，竟順著坑壁爬到木板上面來了。
從小在城里長大的楠楠哪里見過這種場景，當場就在廁所旁邊嚇哭了。
趙立行聽見楠楠的哭聲，朝村民一擺手，意思就按村民說得價格來，百家衣村民還未來得及感謝他已朝著邵栗這邊跑來。
“怎么了？什么情況？”
“可能是廁所太臟了楠楠不愿意去......”
趙立行有些哭笑不得，隨手掀開那塊破布往里瞅了一眼，然后就笑不出來了。
“要不然......找個隱蔽點的地方解決？楠楠也還小沒事的。”
當下也沒有其他辦法，邵栗就哄楠楠，把楠楠的眼淚抹了，帶著她準備往旁邊的草叢去。趙立行趕緊攔住她，說：“去墻角吧，墻角比較隱秘還不被太陽曬。”
邵栗沒有多想，帶著楠楠往墻角去了。
楠楠一邊抽抽搭搭，一邊蹲在墻角尿尿。邵栗站在旁邊，望著剛才那堆草叢愣神，心中想，為什么不去草叢解決？正想著，那草叢中似有一個黑色的東西竄過去，速度極快，眨眼便不見了。
“小姑，好了。”稚嫩的聲音拉回了邵栗游走的大腦。
“誒，乖。楠楠現在不哭了哦。”邵栗說著幫楠楠拉上褲子，牽起她的小手，“走，去找趙叔叔。”
邵栗回頭望那處草叢，那些草一動也不動，連風都沒有。
趙立行現在正坐在車里等他們，見他們過來了，搖下車窗，伸出手招呼她們。下車從后備箱拿出邵栗和楠楠的行李，對她們說：“商量好了，一會兒我們直接步行過去。”
“車由村民看管？多少錢？”
“十塊。”
“十塊？！我要在這里待好幾天，只要十塊嗎？”
“十塊夠多了！十塊錢人民幣呢！”
邵栗也不多爭辯，去背了自己的包。臨走又在那個村民手里塞了二十塊錢。
趙立行說大概要步行三公里，并且是山路，不太好走。他把行李箱扛到自己肩上，在前面領路。邵栗背著自己的雙肩包，拉著楠楠的手，跟在后面。
“你別跟我客氣，走不動了就說一聲，咱就休息，累了就把包也給我。”趙立行說著把行李箱往肩上抬了抬，接著說：“你還是第一個來我們研究所的女同志呢！”
“麻煩你了，包我能背的動。”邵栗牽著楠楠走得慢，和趙立行隔著六七米的距離，時不時要停下來把楠楠抱上山包，自己再爬上去。
“怎么說我是第一個呢？”
“環境艱苦唄，你看這山路，好多女同志不愿意來，自己丈夫在這里工作也不來看一眼，所里的一個個都成老光棍了，有家室像沒有一樣。”說罷又感嘆：“還是徐唯走運，娶了個好媳婦。”
邵栗的臉紅彤彤的，不知道是曬的還是羞的。她說：“我倆還沒結婚。”
趙立行回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說：“那就更走運了。”
邵栗并不知道徐唯的項目在這邊境地區的深山中，徐唯問她要不要來看看，她就來了，還帶著六歲的小侄女一起來了。如果知道是這么個天遠地遠的地方，首先她也不會來，其次更不會帶著楠楠來。她實在是想不到徐唯這個學園林設計輔修古典建筑的研究生在這種地方能研究什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楠楠偶爾小姑小姑的叫兩聲。
三伏天的太陽，像巨大的火爐一樣烘烤著這片森林，即使有樹的遮擋，仍然熱得腳底發燙。走了不過半個小時，三人就已經汗流浹背，只好停下來休息。
邵栗剛從包里扯出兩張餐巾紙墊在樹下，把楠楠抱去坐下，趙立行就遞上來一個白紙包著的東西。
“什么？”
趙立行點了支煙，隨便往地上一坐，也掏出一包來，打開就往身上灑，“硫磺，防蛇鼠蟻蟲的。”
邵栗聽了從包里掏出了幾個防蚊貼，“我有這個。”
趙立行抬頭瞅了一眼，笑道：“得了吧，那玩意兒在這里連蚊子都防不了，這里的蚊子毒性大。”
邵栗尷尬的笑笑，嘴里說也是，打開紙包輕輕往楠楠的衣服上灑了點，又把剩下的灑在自己的衣服上。
鼻腔里瞬間就充斥著硫磺的味道，聞著腦袋發暈，再加上這悶熱的天氣，更是暈得想吐。
趙立行看她臉紅得更厲害了，趕緊又給她遞上一瓶藿香正氣水，催促她喝下去。
邵栗暈得沒辦法，也不管這瓶黑色的液體難喝不難喝，悶頭就干了，當下胃里翻江倒海，跑到另一棵樹那里去吐，卻只是干嘔，什么也吐不出來。
幾分鐘過后，臉色慢慢好轉，一物降一物，邵栗的腦子漸漸清明起來。
邵栗站在那里，揉了揉腦袋，耳邊像是聽見了爬行動物從樹葉堆爬過的聲音，抬眼去看，又只看見一節黑色快速閃進草叢里，說是黑，又像是白，叫人很疑惑。
邵栗回到樹下，發現楠楠憋氣憋得滿臉通紅，嚇得邵栗趕緊將剛才的瓶子拿在她的鼻子下面，藿香正氣水的刺激味道和硫磺味道攪合在一起，楠楠聞到直接吐了。
邵栗趕緊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又拿水給她喝。
“這兩樣東西怎么這么厲害？”邵栗問道。
趙立行吸了口煙，又吐了個眼圈出去，“研究所的人提純了一下。”
“難怪。”邵栗將楠楠抱在自己的腿上，把水瓶拿給她抱著。
趙立行把煙叼在嘴里，眼睛望著林子的深處，眼里卻沒有焦距，他喃喃的說：“搞研究的人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