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劉具知,東家此前喚我于開張之始過來幫忙。”
戚素聽他姓劉,心中有了猜測,“敢問劉兄與劉先生……”
“乃是家父。”
果然如此。
“哦,即使如此,具知兄自便,還有,您喚我戚素便好,當不起先生二字。”不想聽起來像老學究。
劉具知也不扭捏,遂點頭道,“戚素。”
“誒,您看看,東家要您作甚么,您自去忙活罷。”
“好。”劉具知便在店里四處轉悠,不時與伙計們搭話。
戚素暗暗觀察,見那幾個從原來的店里撥來的幾個老伙計都識得他,且還稱他作“劉掌柜”,先不想是何處掌柜,可以肯定他確實應是老板的人。
但她看著……他好像就是來做個監工,并沒什么事好忙。
戚素專心自己手里的活。
她正寫到“獎券”二字時邊上突然有人道:“消費三百兩著抽獎券是何意?”
戚素嚇了一跳,扭頭發現是剛剛還在背著手提醒伙計燈籠掛歪的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斜靠在柜臺邊上,正認真觀察她筆下這張紙。
她竟絲毫沒有察覺這人什么時候到的。
她這人有個毛病,認真想某件事的時候總是能把外界一切干擾都屏蔽掉。這對于搞研究的人來說是好事,但對于每一個社會人來說,都是件相當危險的事。
譬如有人要害你,你還在算手頭的方程。
她研究生時的導師就曾勸過她留校,他始終覺得像她這種能做到心無旁騖的人應該待在學校的研究所里才是正經。
此時此刻她回過神發現身邊大變活人,就很想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她反應了一下劉具知在問什么,開口道,“這意思和抓鬮差不多,抓鬮是什么你懂么?”
這人說話略有些奇怪,怎么會有人問你懂不懂抓鬮?但劉具知還是點點頭。
戚素接著說:“咱們準備一個匣子,上有一個開口,大致可容人把手伸進去便可,匣子里面是事先備好的紙條。紙條不用太多,幾十張便夠,選上大致十來張寫些看上去誘人但實則不是很破費的獎品,可以是銀兩或是菜名。只等客人們吃夠咱們定好的門檻的飯錢就好了。”
她只說了一遍,還是全然陌生的東西但劉具知聽懂了,但他尚有疑問,“若是要贈銀兩,驅使食客們多消費,怕是數目得大些吧,那咱們還不破費嗎?”
戚素笑著搖了搖頭,給他解惑:“能踏進咱們得月樓門檻的人,哪有幾個是窮人,你只管寫,便是只有幾文錢,他們也會樂意抽上幾把。”
“難道因為他們有錢不在乎嗎?”
“不,恰是因為他們在乎。”
劉具知又不懂了,“這又是為何?”
“他們并不差這幾個小錢,但他們會在乎是否抽中數額最大的,這對他們來說是種樂趣。對抽中獎品的興趣已經遠超出他們對這錢本身的在意。”
劉具知跟隨父親在俞蒔喬手下干了這么多年,也不是個傻的,眼下經戚素一點撥頓時明朗起來。
這實則是種賭徒心理,其實并不高明,卻很狡猾,可以點燃食客們花銷的熱情。
劉具知不由對眼前的少年多了幾分刮目相看。
戚素一個正兒八經學過經濟學管理學的人,其實從前也只會用理論紙上談兵。
眼下算是實戰第一槍,她也很是興奮。
劉具知因為對她的欽佩,不知不覺兩人話便多了起來。
戚素有些想法是劉具知從沒聽過或是未曾留意過的,而劉具知是本地土著,戚素從他嘴里得到了不少柳州城的經商心得。
聊至酣處,戚素膽子略大了些,問道,“不知算不算冒昧,不知具知兄眼下在何處高就?”
“早該同你說的,在下不才,現下替東家照管錦繡莊。”
戚素吃了一驚,她倒并不是驚訝這人年紀輕輕便管了錦繡莊,而是:“錦繡莊也是東家的產業?!”
劉具知料到她有此一問,笑了笑,道:“不錯。雖則那出資里有我同家父的一份,但同周東家相比不過九牛一毛。”
戚素咬了咬牙才能抑制住自己的仇富心,周臨植這廝……真心有錢啊。
“小弟我一直有個困惑,還想同兄臺說道說道。”
劉具知溫和道:“但講便是。”
“這實則……是我一點沒趣的想法。就是……為何店中所有人都稱東家為東家,而沒人叫掌柜呢?”
俞蒔喬聽到這句話時正好一只腳剛邁過門檻,聞言抬頭看向那丫頭,無聲笑了笑。
只聽劉具知道:“你道我們繡房的那些繡娘們會如何回答你這個問題?”
戚素一頭霧水,作甚突地扯到繡娘那里去。遂搖頭。
“她們會告訴你,東家這樣英俊瀟灑年少風流的一個人當然只能叫做東家,掌柜這樣叫法,那可是比著對門錢掌柜那種人起的。
“請問閣下是?”她開口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真是毫不意外的沒意思的答案啊。
門口傳來一聲輕咳,兩人同時抬頭看去。
“東家。”劉具知先反應過來。
戚素意識到自己方才還同劉具知在議論人家,果然不能背地里說道別人么……說曹操曹操到,且還不是甚好話。
“東家。”戚素急忙低頭。
俞蒔喬只淡淡“嗯”了聲便抬步走了進去。
……這大抵是什么也沒聽到吧。
酒樓里忙活的眾人看見他進來,忙停下手中的活紛紛同他打招呼。
俞蒔喬同他們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
他并不像劉具知,進來以后一一指點,只大致轉悠了一周后,回到柜臺。
“明日早市的食材,可都商量過了?”話是對著劉具知說的。
“依舊是老劉專管配送,不會出什么岔子。”
以往都是如此,也不是第一天做酒樓了,早過了他事事都要過問的時候。
他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戚素,“我方才叫你擬的那個……可弄好了?”
戚素知道他問的是促銷方案,遂拿出柜臺上的紙遞給他。
他掃了一眼后,問了同劉具知一樣的問題。
這下倒不用戚素來解釋,劉具知把方才戚素同他說過的,又用他理解的那一套邏輯說給俞蒔喬聽。
俞蒔喬本不是庸常之輩,立馬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明日此事,交給你來辦。”
“可……可我只是個賬房”
“不過那幾筆賬,能難得住你么?”
……話是這么說不錯,可她這難不成是要成為古代管理會計第一人不成??
盡管對剛來就總是被委以重任心存疑慮,戚素還是乖覺回道:“東家放心,我一定辦好。”
俞蒔喬點點頭,“沒事的話就早些回去休息罷,明日還有的忙。”
戚素和劉具知點了點頭,他們本也這樣想。
“還有,”俞蒔喬又開口,“如果你想叫掌柜的話,也隨你。”眼睛看著戚素。
戚素覺著自己腦子在這位東家面前,總是不太靈光。
譬如此時,她就不知道他說這么句話是什么意思。
卻他明明顯顯的就是對著她說的。
那這……自個是得說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