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一拱手道,“稟主子,屬下未見異常。觀那庭院中眾人,皆是神色慌慌,屬下遣人搜尋,未見有藏匿情形。”
王言縉晃了晃琉璃杯中的液體,聽著執一的回報,突然笑了一聲,他若有所思道,“如此,倒像是一場意外。”
“涼州城內可有消息?”
“稟主子,涼州城內亦出現了在京城內傳頌的那首童謠。執三在向城中乞兒詢問消息,只說是一個帶著面具的人給了他們幾兩碎銀,叫他們唱誦。執三現在正在追查那人的行蹤。”執一回稟道,“執三稱那人身長約莫七尺,體型健碩,耳垂似乎還綴有綠色寶石,不似大楚人士。”
王言縉修長的手指在琉璃杯上摩挲,感受著指尖頗有紋理的觸感,他沉眉凝思,“可有探查涼州城內大家族?”
“涼州城內有兩大姓,一家姓劉,為當地大戶,以絲巾綢緞發家,其產品銷往京都、瑠州、揚州等地。家中一百四十余人,家主稱劉巖,發妻劉蘇氏于返親途中慘遭滅門身亡,再妻乃涼州張氏偏房出身,是鐘鳴鼎食之家家女。另一戶姓張,從車輛馬匹之事,與涼州太守陳珺為姻親關系,陳珺之女嫁與何家家主何潛。那何潛是揚州蒲縣縣令的族兄。”
“京城的絲巾綢緞多少自劉家供奉?何家車輛馬匹可知賣與哪家?”
“稟王爺,京城絲巾綢緞大約十之一二來自劉家,因其地與京城頗進,往來略為便利。何家車輛馬匹大多南下,售往瑠州、濰州等地。因著前些時日的大雨,涼州城內往來乞民增多,劉、何兩家皆于城內布施解困。”
王言縉斂眉細思,暖黃的燭光為他如墨長發灑下一抹金色光芒。他聽著執一的匯報只覺得這萬千細節糾紛纏繞不知何處。執三稱那于涼州城散播謠言的人不似大楚國人,莫非是大明國亦或是西孜國人欲行兵事?那于涼州城內布施行善的劉、何兩家,是真的人善好施亦或只是為了掙得美名而掩藏真實目的?還有那涼州太守陳珺和涼州大家族何家的姻親關系……
王言縉輕聲嘆了一口氣,道:“讓執三繼續查下去。”
說罷,王言縉便閉上雙眸,執一附身告退。
蘇緩在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起身在庭院中練習武功了,想到身上肩負的血海深仇,她一絲不得懈怠。那被掛在樹上的人許是半夜間就被那貴人吩咐著丟去了,所以蘇緩起身的時候并非瞧見,仿佛昨夜里隱藏的殺機不過是夢一場。
直到蘇緩練完一套內勁功法轉過身來看到那位衣冠博帶的貴人公子的時候方才明悟原來昨夜之事確實發生。
貴人此刻坐在檐前靜靜看著她練習晨功,而她連貴人的靠近竟都未曾察覺!
今天貴人的著裝較之昨夜顯得更加清冷,只簡單地一襲黑色錦繡暗紋長袍,腰間青田玉勾,腳踩黑色暗紋靴子。那貴人就這樣看著她,見她回望過來,只笑道:“兄臺好身手。”
“不敢當。恐怕沖撞貴人。”蘇緩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只是拱了拱手。想到許是昨晚那夜行人本意是沖著她的性命來,結果卻被這貴人出手解決了,心下微微有些歉意,于是蘇緩的語氣也放得和緩了許多。
“不如……對弈一局?”王言縉忽而展顏一笑,見蘇緩有些怔愣,又收了臉頰笑意。
蘇緩遲疑一瞬,還是答應了王言縉的要求。
王言縉沒有想到,蘇緩長得端正清秀,卻是個破棋簍子。蘇緩此前在黑風寨與倉玖對弈一局,倉玖此人,行的是詭譎偏門之術,棋子多行蹤飄忽。而王言縉此人,執子卻有一番正氣在身,似乎不屑于行偏門左道之事,棋子落子間大開大合。似乎王言縉有意放水,是以蘇緩也勉勉強強地能在他的手下多混一會,過了一會兒,王言縉似乎終于放棄了,只停下落子的玉手,扶額無奈道:“我沒想到兄臺的棋藝竟是如此地……奇異……”
蘇緩也有些不好意思,按理說蘇家也是豪門大家,對于家中子女的教養也應當是琴棋書畫必不可少的。奈何從小蘇緩就與自己的姐姐妹妹們不太一樣,對著琴棋書畫,她是一竅不通,曾經娘親還有心請了先生與她授課。然而,從來沒有一位先生能夠在她手上堅持一月有余,原因無他,實在是她“朽木難雕”!
授琴的先生每天被她演奏出的魔音穿腦,覺得她不是在彈琴而是在修習什么以音殺人的武功;授棋的先生見她始終難得章法也只能無奈地嘆氣;授書畫的先生每次站在她旁邊都會問,七小姐你這寫的是何詩?你所畫的又是何物?
蘇緩很無奈,蘇爹蘇娘也愁破了頭。卻沒想到,蘇緩卻在蘇氏家學上頗有天賦,倒要比她的兄弟們對練武一途還要精進。最后蘇家主與娘親無奈,想著偌大一個蘇府能到還不能招個入贅的嗎?小七學不會琴棋書畫就罷了,蘇家便做她永遠的后盾,納得個溫柔老實的小書生進門就可以了。于是蘇緩便徹底得了蘇爹蘇娘的支持,因著家學武功特殊的緣故,鉆了不少棺材。
而此刻,如果說蘇緩落子之前還能裝裝名士風度的模樣,一落子瞧見她的走局也便知道她此前那高手模樣全是偽裝。
王言縉也是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原想著借此機會試探蘇緩一番,卻沒想到倒給自己找罪受。這種憋悶的感覺一時讓他想起來薛杉,得虧他們自小相識,否則他早把薛杉提溜出去了,哪輪得到他時不時出來冒頭。
王言縉抿了一口茶水,收了棋局,只道自己看走了眼,便覺自己實在是疑神疑鬼,道:“我此間有些乏累了。怕是怠慢客人。”
蘇緩忙擺擺手,嘴里告道:“哪里哪里,應是我有所叨擾,擾了貴人清凈。”
見著蘇緩似乎也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王言縉許是與薛杉相處久了,倒也起了捉弄的心思,只聽他問:“瞧見客人這番棋藝,可曾婚配?如何娶得良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