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緩也分不清對徐子孺是個什么情感了。

誠然，蘇緩自小就知道，自己喜歡好看的人。路上遇到好看的人，自己總要瞧上一瞧，被爹娘拉走時也是依依不舍。

但是徐子孺的形象在她的心中也是非常鮮明：清瘦如竹，像山間清澗、緩緩溪流，怡人心脾。

徐子孺很溫柔，體貼地不打擾她休息。在聽她講述自己的猜測時也是全盤的信任。似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徐子孺待她從來都是禮數周全，但偶爾望向她的眸子里又充斥著強烈而又朦朧的情感。

正是徐子孺這種面對情感而克制的模樣，讓蘇緩不得不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也注意到了他更多的溫柔的細節，這些細節無不讓蘇緩深深觸動，甚至萌生出如果自己真的是嫁給徐子孺的秋晚兒就好了，這樣的荒唐念頭。

關于半月宮的事情他們都在調查之中，但很疑惑的是，半月宮的人設計了這一場貍貓換太子的戲碼之后，卻又沒有了動靜。就連之前鼓動著蘇緩的阿玉也沒有進行任何行動，不知是在想辦法讓他們放松警惕，還是偷偷在搜集徐府的情報。

蘇緩原本想幫著徐子孺一起搜查，卻沒想到來自京城的一紙飛鴿傳書讓她不得不踏上了離去的步伐。

是三姐與果郡王大婚的日子，三姐希望她能去京城見禮。

三姐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見見她，正好與三姐聊聊她探查的進展。

于是，蘇緩拜別了徐子孺。徐子孺也沒有太挽留她，只是說，希望姑娘回來的時候看到姑娘身體康健就心滿意足了。

蘇緩也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她與徐子孺的最后一面。江湖路遠，有的人走散了，有的人離開了，便不再有相見的機會，甚至陰陽相隔。

蘇緩回到京城的時候，看見果郡王府張燈結彩，于是她向門房遞上拜帖。那門房瞧見她的拜帖便喜滋滋地將她引進府內了。她此番是作為三姐的娘家人前來，自然如愿以償地見到了三姐。

三姐眼睛亮晶晶的，充滿著嫁給果郡王的喜悅之情。她好像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少女的情竇初開，在她的臉上表現得異常明顯。蘇緩也是真心的為三姐高興，但她心中又免不了埋怨三姐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棄了家族仇人。

三姐勸她：小七，你不要把仇恨背的太沉重，這樣你會錯過很多人。而這些人你以后恐怕都無法再遇到了。

蘇緩知道三姐是為了她好，在她提到錯過的人的時候，蘇緩的神情一恍惚，不免想起來遠在瑠州的那個青竹一般的男子。但她還是搖了搖頭，甩掉腦中的思緒，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報仇。

除了報仇，她實在沒有心思再做別的事了。

三姐勸不動她。

注視著三姐拋去仇恨走向她自己的幸福，看見三姐眼中幸福的神色，蘇緩放了心，轉身便繼續往瑠州而去。卻沒想到，等她到了瑠州的時候，卻發現徐府已是物是人非。

“徐府？”蘇緩拉住一個人詢問徐府怎么了，那人面色驚恐，道：“聽說是招惹了半月宮，然后全府上下，無一活口。”

全府上下，無一活口……

蘇緩的心突然很痛，她想起來和徐子孺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來徐子孺是一個多么心地善良、清風霽月的一個人，他會救濟災民，會溫柔地面對她，也會小心翼翼地把她裝在心上。但是現在，這個人不在了。

徐子孺就像一陣清風，在她的心頭晃了晃，便不見了。

而這，又是半月宮做得好事。

蘇緩倒在徐府門前，看著眼前這一片荒蕪。她心中對半月宮的恨意滔滔，她趴在地上，腦海里閃現出蘇爹、蘇娘、二姐還有徐子孺的臉龐，他們一個又一個地在她的眼前變幻。

時而流下一行血淚，時而痛哭，時而躲避半月宮那一柄彎刀，時而對她笑著說沒事。徐子孺好像過來輕輕擦拭她眼角的淚水，說，蘇姑娘，不哭了。

蘇緩思索了很長很長時間，眼見得日光落下，夜色漸深，她才提起有些沉重的步伐。她想，反正在這世上也沒有什么牽掛了，也沒有什么能夠用來威脅她的了。

她想出了另外一條路，也許能夠知道半月宮這個組織究竟有多作惡多端。

她又想起來王言縉給她的那枚戒指，現在還安安穩穩地掛在她的脖間。如果可以的話，也許這枚戒指能夠派上一些用場吧。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轉身向李府的方向走去。

夜深了，但是李府依舊是燈火通明，像是在靜靜等候著她這個客人的到來。也許李府沒有遇見到她什么時候來，只是知道，有王言縉的口信，或許她能夠達成目的。

她站在李府的門前，上前敲了敲門。

很快，李府的門從里面打開了。出來一位壯年，見到她的模樣，愣了一愣，問道：“敢問這位公子，有何要事？”

蘇緩從脖頸間掏出那枚戒指，在李府門前的燈籠的光照下，那門房可以很輕易地看見她手中拿著的物什。那是一枚白玉，氤氳著溫潤的光。

那門房神色變得很恭敬，朝著蘇緩作了一揖，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貴客從何處來？”

蘇緩神色鎮靜，瞧見門房似乎是認出了這枚戒指，便又將它收回來。對著門房的疑問，她答道：“我從京城貴人處來，今有要事，需求李府一助。”

門房快步上前，朝著蘇緩道：“貴客請進。”

蘇緩抬頭望了望暗黑的天空，云翳遮住了月亮的柔柔光芒，深沉地看不到一絲光亮。夜已經非常深了，她的心就好似這黑夜，卻不知王言縉為她點亮了李府這一盞燭火。

她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再不猶疑，抬步就進了李府。

李府的門房跟在她的身后半步，關上了李府的大門，然后默默地為她指路：“請從這邊來，大人在等您。”